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:韩娱不想放手 作者:他才不是我大表哥 文案 [本文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那是意外.] 她握紧手,将支票揉成团扔到他脸上,"人渣!"第六天,她将尊严卖给了人渣...... 她:李先生,你怎么来了?我们之间的协议已经结束了. 他:我说我喜欢你,不想放手,约不约? 她:骚lian,我们不约!(手动债见) PS:想把李总写得炫酷霸道,带点小黑暗,如有写崩或情节扯蛋请表在意,zz脑洞大 内容标签: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柳多芬,李胜利 ┃ 配角:bigbang,周赫宇,朴孝娴 ┃ 其它:韩娱,一大票群众演员   ☆、Chapter 1   男人抚了抚女人的头后,转动门把,身影离开门外,三分钟后,一道亮光掠过窗户,女人知道,他的车已经离开。于是,她立刻进入浴室,喷涌的水流划过脸颊、身体。   半小时后,她披着浴袍站在雾蒙蒙的镜子前,手指在镜子上轻轻地来回划了几下,白雾中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,渐渐地,一双凝眸睁开。镜子里的脸犹如一张破碎的面具,布满着深深的裂痕。   女人叫柳多芬,她被包养了。   她的金主叫李胜贤,跟了他4年。   她22岁,被包养那年18岁;他26岁,买下她那年22岁。   又是一个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俗套故事,清纯可人的她家庭幸福,乖巧可爱的她考上了大学,活泼开朗的她被暗恋的学长表白,就正如一朵待放的栀子花,可大雨打落了花骨朵,她的父亲被骗工厂倒闭欠债累累,母亲整日哭泣,她面临辍学与欠债的艰难困境,突然一道细细的亮光出现在黑暗的洞穴,李胜贤如救世主降临在她面前。   “我可以负责你父亲的债务!”他虽戴着口罩和帽子却遮不住他的气势。   “谢谢您!”她颓废地坐在对面,惶恐地握着杯子。   “我可以负责你的大学费用!”他随手拿出一张支票,上面写着一个数字。   “真的谢谢您!”她兴奋地接过支票,感激的向他鞠躬。   “但条件……”他慢慢跷起二郎腿,“你必须跟我4年时间,除去你的学费和你父亲的债务,我会再给你一笔钱,这些都将在4年后兑现。”   他气定神闲地又掏出一份协议书,对她而言却是一份□□裸的卖身协议。   她握紧手,将支票揉成团扔到他的脸上。“人渣!不要以为有钱就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!”她拿起包,像只高傲的白天鹅,架势十足的走出包间,不一会儿,又走了回来。   “嗯,想好了?”他仍气定神闲。   “李先生,Good luck to you!”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向他泼去,人渣!   她的尊严仅仅只维持了五天,第六天,债主们纷纷上门,银行查封,父亲不停地抽烟,母亲依旧以泪洗面,她把自己的尊严卖给了人渣。   “八亿,一年两亿,4年结束后再另外给你两亿。”他慵懒地倚着沙发,豪气地说道。   “这价位不错,但我还要求有假期,要是加班也要有加班费……”她慢慢地掰着手指,细数着各种要求。   “假期和休息时间有但不固定,其他没问题。你说完了,我就提提我的要求!”他拿下墨镜,双眼紧紧地盯着她,“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?对,我就是Big棒的李胜贤,胜利。你跟了我之后,希望你不要做出一些令我不快的事,比如威胁我,借我上位等等,一旦发生,后果可不是你能想象的。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待在黑暗处,不要让人发现。嗯?”  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,她知道胜利,那个可爱调皮的Big棒忙内,可眼前的李胜贤让她感到陌生。她在卖身协议上签下“柳多芬”,从此,自由二字在她生命中销声匿迹。   镜子上的雾气散去,她赤脚走到卧室,坐在梳妆台前。白皙的脸上清纯依旧可见,一双凝眸却已是空洞寒冷。“呜~呜~呜”手机突然响了。   “oma,时间都这么晚了,你和aba还没休息嘛?”“嗯哪,oma我有好好吃饭,好好休息。”“骗aba的那个人有没有继续打钱?”“哦,这么说,债务快要还清了!”“oma,等放假我回家看你和aba,oma再见,晚安!”通话结束,她放下手机,看到镜子里的自己,嗤的一声笑了,又捂着肚子大笑起来,眼泪都笑出来了。   寂寞与寒冷肆意的在房间晃荡,她的眼泪越落越多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关于女主的名字绝对有读者吐槽,zz取名无能,家里香皂是多芬,所以女主名字诞生了,英文名是Dove ,呵呵→_→ 腻腻,枕里害。。。。。。那个包养的费用还好,一亿韩元等于55万人民币。腻腻经济情况绝对担负得起!故事是在big棒MTV欧洲音乐大奖获奖后开始   ☆、Chapter 2   清晨柳多芬醒来,赤脚从床上下来,踏过冰冷的地面,拉开窗帘,让阳光照进这荒芜萧索的镂金鸟笼。   天雾蒙蒙,没有阳光。   手机响了,她滑动手机贴到耳边。   “多芬呀,今晚班级有聚会,要早作准备。”   “惠研,我有点儿不舒服,不太想……”   “那我晚上8点来接你,嗯就这样了,拜拜!”   “惠研呐,喂,喂......”   “嘟嘟嘟……”电话那头早已挂了。   “这丫头真是的,让我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。”多芬无奈的笑了笑。   夜幕降临,繁华都市再次陷入灯红酒绿。   多芬亭亭玉立地站在楼道口,镂花吊带连衣裙露出精致的锁骨,裙摆轻轻摇曳,贴身的设计勾勒出完美的腰线,颈上的黑色十字架带着一丝调皮。   “诶呀,娘娘的风姿亮瞎小的双眼了,倾国倾城!”惠研夸张的捂着双眼喊道。   “你呀,又调皮了,走吧!”多芬挽手同惠研步入车内。   酒吧灯光暧昧迷离,男男女女搂搂抱抱,气氛很high。   惠研不知跑到哪儿去,多芬百无聊奈地打量着周围那些所谓的名媛绅士,也只不过是披着金钱外衣,骨子里一样的女娼男盗。多芬嘴角微微上扬嘲讽,他们自命清高,却厌恶穷人,趾高气扬,殊不知,那些穷人比他们清白了上千上万倍。   讽刺完后,她轻轻摇了摇头,念道自己何时如此愤世嫉俗。敛起上扬的嘴角,迷离的灯光、攒动的人群里,蓦地一个身影紧紧吸住她的视线。   气宇轩昂,举止文雅,曾经是多芬对这个人的形容。那人转过身来,四目相对。   她顿时定住……随后,立即背过身,脑中写着大大的“逃”。   “哗啦”一声,马桶里的清水漩涡下沉,多芬无力地倚着门板。   是他!   学长回来了!   那个让多芬唯一感到歉意的周赫宇学长回来了!   门外响起高跟鞋走动的声音,隔间的门一扇扇地被敲打。此时,多芬所在的格间门响了。   “请问,里面有人嘛?”   “有,我很快就好!”多芬站直身子,摸了摸脸,发现掌心都是眼泪。她的眼泪可真多啊!这句话是李胜贤对她说的。刚开始跟他的一个月里,她每晚都是落泪入睡,直到那所谓欺骗父亲的“骗子”开始汇款。从此,她不哭了,只对李胜贤笑,谄媚地笑。   “欧尼,你的眼影花了!”   多芬抬头,从镜中看到一张稚嫩的脸,圆圆的眼睛露出浓浓的笑意,而自己的眼影已经糊了一圈。   多芬轻笑出声来,掏出粉底补妆。“你的形容很贴切!”   女孩将碎发拢到耳后,一脸认真地看着多芬,“我猜,你刚才遇到念念不忘的初恋,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,你选择离开他,他现在出现你面前,所以你躲到洗手间偷偷哭泣……”   “小妹妹,你电视剧看多了吧!”多芬打断女孩的想象,收起粉底。“那我来猜猜,你还未成年吧,偷偷来酒吧可不好,早点回家吧! 拜拜!”多芬拿着包迅速离开,尽管女孩让她心生好感,但她的准确猜测让她也心生恐怖感。   多芬走到楼道尽头见到一脸兴奋的惠研,惠研抓着她的手臂激动地说:“多芬,你知道我看到谁了?!”   “谁啊?”多芬不经意问道。   “Big棒的胜利,啊啊啊,好像找他签名呀……”   多芬听后,手按住额头,佯装出虚脱无力的样子。“惠研,我身体不舒服,想早点回去休息!“   “多芬你没事吧?要不要我送你回家?”惠研一脸担心的望着多芬。   “没事,不用送我,我一个人可以回去,再说不是有你喜欢的人在这儿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   “好啦,我一个人能行!”   “好吧,回去注意安全!”   “嗯嗯,惠研,拜拜!”说完多芬匆匆离开,她害怕,她害怕再遇见学长,她害怕见到李胜贤。害怕驱使她加快步伐。   突然,一人挡在她身前,拦住她的去路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可能会双更   ☆、Chapter 3   “好久不见!多芬!”   多芬愕然抬起头,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,明澈的双眼里透露着闪烁。   心不禁地开始狂跳,多芬下意识地握紧手,不是因为心动,而是因为害怕和尴尬。她颤声,“好久不见!学长!”   “这些年过得好嘛?”周赫宇一脸关心。   心跳渐渐平息,多芬平静地答道:“还可以!”   周赫宇点了点头,没有再多问什么。“很晚了,我送你回家!”   多芬的身子止不住地颤了一下,她看着他,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,故意在这些年后第一次见面就说出这句话,与四年前一模一样的话……   那时候,她刚刚结束大学入学考试。   那夜晚,月亮出奇的圆,多芬在小区操场中跑步,心里默记,一圈,两圈,三圈……   “多芬!”是学长!多芬快跑几步到他面前,月光洒在她的眼眸,熠熠生辉。“学长,有事?”   “多芬,又再跑步啊!”   “嗯嗯!”多芬擦擦额头的汗。学长每晚都会穿过小区操场回家,多芬每晚都会借跑步多看看学长,自从学长上了大学,这是她唯一能看到学长的机会。   “多芬,我喜欢你!”   多芬傻楞住了,三年的暗恋终有回应,一时间,她几乎忘了怎么说话,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来。,   夜静默,只有树叶被微风吹动的“沙沙”声……   “让我考虑一下!”多芬像只红眼的兔子想立刻撒腿就跑。   周赫宇抿着嘴角,拉起多芬的小手,“很晚了,我送你回家!”   小区里静的只见自己的心跳声,多芬第一次这么接近学长,能闻到学长身上清新的气息,她一直记得那晚的月亮真的很圆!   这一切早已落满厚厚的尘埃,却被人掀起,空气中扬起令人难受的灰烬,多芬垂眸,松开握紧的手,正要拒绝……   “她暂时还用不着别人送!”   多芬回首,李胜贤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,心里更是慌乱不已。   “我以为多芬没有人护送回去,身为她的学长理应送学妹安全到家!”周赫宇沉稳礼貌地徐徐答道。   “谢谢你的好意!”李胜贤淡淡地回应一声,那语气完全听不出‘谢意’,他视线扫向多芬,“还不走?”说完,抬腿就走。   “再见,学长!”多芬草草告别,跟着李胜贤从后门离开。   她规规矩矩、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,瞟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李胜贤,还是不让他睁开眼。多芬抿了抿嘴,也闭上眼睛,脑中却不住地浮现四年前那幕……   暖暖的咖啡馆里,周赫宇坐在多芬对面,笑道:“多芬,你是不是考虑好了?”   多芬垂下眼眸,不敢面对学长。   “怎么了?”周赫宇看到多芬迟疑,不禁问道。   “学长,对不起,我不能答应!”良久,她抬眸说道,她想答应,很想答应,可她没有选择,感情可以失去,而亲人是她失去不起的。   “我知道你明明是喜欢我的……”   “不是,那是以前,现在我对学长一点喜欢都没有!”这话用尽她全身的力气。   她恨李胜贤,她认为自己会这样恨他一辈子!是的,她认为!   被包养两年后,多芬开始懂得识时务了,李胜贤要把她怎么样还不是像捏死只蚂蚁那么容易;也是那时,她明白了钱不仅可以买走自尊,亦可以买走爱!   李胜贤就是用钱买走了她的自尊,也买走了她对周赫宇的爱!   看到那些新闻报道被包养的女星、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等等,评价就是下贱。对,她下贱!   但这世上,又有多少人不下贱呢?商人为了利益偷工减料,以坏充好,不下贱吗?执法者举着正义之剑,却干偷鸡摸狗的勾当,不下贱吗?官员拿着老百姓的钱,不为百姓做事,不下贱吗?   下贱就是一癌细胞,每个人身体里都有。就是看你的运气好不好,不好,癌细胞转变为恶性肿瘤,你的人生也将走向尽头!      ☆、Chapter 4   汽车在静默的黑夜里弛行,霓虹灯掩盖了城市的黑暗,多芬看着一路的灯火辉煌,心里却在隐隐作痛。  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她肩上,她转过头,冰冷的唇落了下来,鼻子呼出的热气,眉间、眼睛,脸颊,无数个冰冷的吻,最后,遗落在她的唇上,紧紧地交缠、狠狠地咬噬,身体软到在他的怀里……  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吻她,虽然这吻是生意买卖来的,毫无感情与温柔,可她不在乎,至少,他的怀抱是温暖的,在与周赫宇的重逢后,需要,她需要有怀抱可以供她度过不能成眠的漫漫长夜……   李胜贤靠着床点了一支烟,多芬像只猫儿一样蜷缩在床边,房间空洞的寂静,充斥着淡淡的女士香水味,混合着烟味,像是被掀开盖子的下水道,散发着一阵阵的刺鼻腐臭气息。   李胜贤的烟瘾突然间断了,吸了两口,就捻熄了烟头。“酒吧里的那个人是你学长”   “是的。”多芬坐起身。   他斜睨着她,“喜欢他?”   “没有!”,她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。   李胜贤见她苦笑,以为她是在后悔几年前跟了他,脸一沉,讽刺道:“我看你那个学长挺喜欢你的,如果他知道你被我包养了,他还会喜欢你嘛?”   他的话像是在多芬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,火辣辣的,脸部肌肉疼得在抽动,她怔怔地看着李胜贤,她明明早已习惯了那轻蔑的脸色,为什么还会感到屈辱?   她迅速抚平脸上抽动的肌肉,佯装无所谓,“他怎可能会喜欢我呢,我和他都多年不见了!”   李胜贤更是蔑视的一笑,“我可没那闲工夫去跟你那个学长嚼这些,我又不是长舌妇,你大可以放心,高枕无忧!”   又像是一个耳光呼到脸上的痛,她不禁在心底□□一声,喏喏地说道:“我知道你不会去说的……我只是,只是……”   “好了!我对你的想法没有兴趣,你要怎么想都可以,不需要跟我讲!睡觉!”李胜贤不耐烦地打断她,说完,他翻身躺下睡了。   屈辱的泪水在多芬的眼眶中打转,心里是一抽一抽地疼,那眼泪怎么都落不下来。不是早就麻木了嘛?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受了侮辱?是因为自己低贱?她深深地厌恶丑陋的自己,那种丑陋就是一全身长满黑色苔藓的死木,真想把自己埋在深山荒岭中。   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→_→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   眼角瞥见手机闪着绿光,拿起一看,七个未接来电,都是李胜贤的。多芬心下诧异,今天是休息日他打电话来干什么?是不是有东西落在她那儿?回拨过去,三声后,略有疲惫的声音响起:“终于肯接电话了?”   “是我打给你的!”多芬纠正。   “现在在哪?”   “跟朋友参加学姐的生日聚会,有事?”   “我在你那儿!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多芬一愣,“今天不是休息……”   李胜贤打断她,“我付你加班费!”   “我先送朋友回去,然后回来!”   手机放回包里,扶着微醺的惠研,一步步地走向李胜贤拨给她用的车。发动引擎,驶向目的地。   回到住处,李胜贤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,多芬以为他睡着了,走过去把他的鞋脱了,正准备去换衣服时,手被抓住了,随即倒在床上。   “你喝酒了?”李胜贤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,眯着眼问道。   “嗯,喝了一点!”多芬看着他,总觉得他有点奇怪,好像很疲惫,不由眨了一眼,心想自己是看错了。   “你开车回来的?”李胜贤看到多芬有点吃力地点点头,恼怒道:“为什么不找代驾?”   “我没喝多少!”多芬觉得纳闷,她记得他很少为这些小事发火,真有点不正常!   话说出口,李胜贤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,不只现在反常,他没跟朋友去club,而来到这里就已经很反常了,见她不在,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更反常。   “亲爱的?”   “别叫我亲爱的,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声‘亲爱的’有多么虚假!”说完,他和多芬都愣住了,不要她虚假,要她真心?   李胜贤良久不说话,直接封住她的唇。真心?敢要吗?敢给吗?不,一个朴孝娴就已经够了!真心这东西,不想要不想给。柳多芬这样的女人,不能要,绝对不能要!   他努力说服自己,却吻的更深入双手在她的身体上四处游走,想要找到什么,有想要挥开什么……   然而,他却忘了问她,爱他还是爱他的钱? 作者有话要说:  腻腻:为什么霸道炫酷的我会反常?●﹏● zz:你猜? 腻腻:嘤嘤,冷家不造╯﹏╰   ☆、Chapter 5   权至龙眉一挑,盯着胜利,觉得胜利今天有点儿反常。平常兄弟几个来club聚聚,属胜利最活跃,今天却坐着闷头喝酒。权至龙于是直径走向胜利,拍了拍肩膀,“胜利啊,怎么啦?这么没精神!有事说给哥听听,哥可是你永远温暖的港湾!”说罢,便要给胜利来一个大大的爱的拥抱。   胜利见权至龙这架势,连忙闪躲开,扒拉着头发,嬉皮笑脸道:“至龙哥,我们这不是正准备着回归嘛,我有点儿小紧张!”   “哎呦,我们的strong baby还会紧张啊!”权至龙笑的白牙闪闪。   胜利好像被权至龙的笑刺激到,哇哇的叫道:“哼!不跟至龙哥玩了!我去跳舞了!”拉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。   “朴孝娴xi回国了,昨天我看到胜利跟她在一起。”Top悠悠说道。其余三人听到后身体都微微一滞。   朴孝娴,李胜贤曾经对她爱得死去活来。   送花送首饰,跳到游泳池里给她捧月亮。朴孝娴这个女人很任性,常以为难李胜贤当乐趣,要星星要月亮都得满足她,而李胜贤把宠她当成了一种习惯,在事业顶峰时,累的没力气,也会给她买她想吃的夜宵,总爱将‘我家娴儿’挂在嘴边,收到朴孝娴的短信傻傻笑个不停。太阳曾打趣他,“忙内,我终于知道你的黑眼圈怎么来的了,追女亲故追的吧!”“太阳哥你是母胎单身,怎么会懂呢!”他傲娇的语气让太阳哭笑不得。   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┅分割线飘过╯﹏╰┉┉┉┉┉┉┉┉┉┉┉┉┉妩媚娇俏的细碎卷发,大地色粉底,脸颊边浅浅的腮红,一套CHANEL的绿色长裙,步步摇曳,款款生姿,这一切都显示着朴孝娴这几年过得很好。“胜利,这几年我很想念你!”朴孝娴露出以前一样的可以迷倒众生的笑容。   李胜贤把玩着红酒杯,对她的话只挑了挑眉,静待她接下来的话。   “当年离开,一方面是我想要去追求梦想,另一方面那时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情感存在间隙,我太任性,你忙于工作,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,我怕我跟你继续在一起会影响你,所以才离开。”她沮丧地撇了撇嘴。“在国外这几年,我经常做梦梦见你,梦见我们以前在一起的美好,胜利,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?“   朴孝娴抬起眼眸希望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李胜贤,这是她第一次拉下脸面求男人,自己条件不错,以前又是他追的自己,现在自己低声下气,应该可以挽回。   李胜贤闻言把酒杯放在桌上,望着朴孝娴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四年前,队伍陷入困境差点解散,你一声不吭就离开,你知道多少个夜晚我要靠酒才能睡着。”   朴孝娴红着眼眶,带着哭腔:“胜利,对不起,我……”   李胜贤喝了口酒,打断她的话:“既然分手了就分手了,何必要在一起!“   “难道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了吗?”丹唇微微颤抖,朴孝娴强压下心头的怒火。   “是!在你离开的时候就断得干干净净了!”李胜贤从沙发上起身,离开。   “嘭”朴孝娴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,心头涌起的怒火让她的面目有点儿狰狞,“好啊!李胜贤,要不是你的名气越来越大,我怎么可能会如此低三下四来求你复合,呵,当年和你在一起就是玩玩。我一定会让你乖乖地回到我身边!”朴孝娴想了想嘴角边扯起一丝不明的笑。   李胜贤开着车,回想和朴孝娴曾经的恋爱,他觉得自己像个把鸡蛋藏在被子里的小孩,希望能借被子的温暖将鸡蛋孵化成小鸡,一天一天过去了,鸡蛋任是鸡蛋,完全没有依照他的希望进行,直到有一天鸡蛋被压碎,里面没有小鸡,只有难闻的臭味和黑水。   那破碎的鸡蛋永远不可能孵化成小鸡,即使破碎的鸡蛋壳可以粘起来,已不可能了。   如同他与朴孝娴的爱情一样,彻底结束了!   他固执地想,没人能了解他的感受,他觉得委屈,一种可笑的委屈!他停下车,抬头看见熟悉的窗户有灯亮着,他突发奇想的想要任性地躲起来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离开你的人,与你的生命再无联系,既然分手,就互相路过,发生过的一切,不过是一场回忆,爱过也好,没爱过也好,分手就遗忘,未来才美好   ☆、Chapter 6   又到周末,多芬一醒来就痛苦地抚额哀叹,李胜贤又是双手搂着她,害她想起床又怕把他吵醒。从前的礼拜天是她的休假期,而现在……她已记不清李胜贤在这里过来多少夜晚,若长此下去,她考虑就算得罪金主也要说明自己不想加班了!   “醒了?”李胜贤松开手,伸了个懒腰。   “嗯,刚醒!”多芬赶紧起身,打开衣橱拿衣服。“你在睡会儿吧,早餐做好后我再叫你!”   “不睡了,把衣服那给我。”李胜贤坐了起来,揉着头发说道。   “今天有没有工作要办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多芬找了一套米色休闲装给他,煮好咖啡,转身到厨房做早餐。   阳光灿烂的早晨,多芬把泡好的糯米放进熬好的参鸡汤里,从冰箱里拿出火腿,黄瓜,泡菜,刀法熟练地切丝。李胜贤在客厅翘着腿,喝着咖啡,看着手机,很自然的,就像一个家,只是多芬认为她在尽义务,而李胜贤认为这里比家宁静安详多了。   吃完早饭后,多芬在厨房洗碗,李胜贤慢慢挪进厨房,站在多芬身后说:“有个碗坏了!”   多芬从水池里拿起一个个碗检查。“没有啊,都好好的!”   李胜贤找到那个他刚吃过的碗,指着旁边掉了点儿瓷的碗沿,“诺,这个就是!”   “这不是好好的吗,只是掉了点儿瓷而已,哪里算坏了?”多芬将碗擦干放进消毒柜里,继续擦拭橱柜。   “待会儿,我陪你去买一套新的餐具吧。”李胜贤觉得既然是她下厨有必要买套像样的餐具,不能比家里的破碗差。   多芬擦拭橱柜的手一顿,诧异地望着他,“你要陪我去买餐具?”想李胜贤脑子被门夹了吧,见他有些难堪,立刻识相说道:“碗掉瓷了也能照样用,能盛饭就行,没必要买新的!再说你跟我外去不方便。”   “女人不是认为,用漂亮的名牌餐具吃饭,胃口会大增?”   “如果我用上千万的名牌餐具装生猪肉,你还会胃口大开吗?”他脑子真坏了吧?要不然站在厨房跟她探讨餐具和胃口这种主妇话题。   “不买就不买吧!”李胜贤颇没面子地走出厨房,想自己是喝粥是担心会划到手,过于紧张才会想陪她买餐具。   李胜贤刚离开,多芬就后悔不应该说话那么冲,得罪他的日子不好过。干完活连忙榨了一杯果汁给他送到房间。   吃过晚饭,多芬坐在沙发上织毛衣,两根细长的竹签搁在虎口上,腿上摊着一本《织针大全》,望一眼打一针,李胜贤见她咬着下嘴唇,表情十分严肃,那样子好像不是在织毛衣,而是在打仗。   他看着好笑就坐到旁边说:“街上有的是买毛衣的店,有必要自己织?再说就你这技术,织出来谁敢穿?”   多芬像是没听见他的话,俯下身认真研究书,好一会才开口:“手织毛衣是片心意,怕丢人,就不穿出去呗!”   李胜贤楞了一下,心想,她如果真织出很丑的毛衣,就算屋里也不会穿,心还是不让她织了,免得受打击。于是说道:“你别逞强了,你不是那块料!”   多芬熟悉了针法后连打了几针才回道:“谁能一开始就会呢?小时候我妈织的第一件毛衣,袖子不一样宽,我还穿去学校呢!往后织出的毛衣就漂亮了!”   李胜贤想象她穿那件毛衣的滑稽样不由得笑出了声,不以为然道:“等你织出像样的毛衣,要等到何年马月去?”   多芬打了几针,念叨着:上针下针上针,忽然抬头望着李胜贤:“以前毛衣是妈妈织的,现在我亲手织一件给她,不管丑不丑妈妈都会开心!”   李胜贤听后连逗人的心情都没有了,搞半天,毛衣是织给她妈的,他又看了看青色的毛线,这分明是给男人穿的颜色!   他不悦地回道:“前提你得将毛衣织出来在说!”   多芬被他的话打击到了,气馁地把毛衣放到一边,起身说:“我也在想,要不要花钱请人帮忙织一件,再说是我织的,让她高兴一下!唉,我先给煮杯咖啡吧!”   李胜贤抓起竹签心烦意乱地在茶几上敲着,瞪着那一溜儿看不出花型的青边,吐出两个字:真丑!幸好不是给他织的,否则打死他也不会穿的,这样想,他心里畅快多了,竹签一下一下地捅得更起力打好的毛衣边从签头滑出来。李胜贤一看坏事了多芬花了一下午织的就被他捅没了,到时织不出来,肯定会怪在他头上,说他是蓄意破坏。   李胜贤虽说不是存心的,但他不保证潜意识里没存这个心。见多芬还在煮咖啡,他抓起边,想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将其复原,可一不小心又脱了几针。   多芬端着咖啡进来,奇怪地看见李胜贤抱着没打好的毛衣边,蹙着眉头研究着。   “你要学这个?”她十分不确定的问道。   李胜贤对上多芬好奇的目光,竟然觉得脸在发烫,心里直叫着丢脸,他顺手将毛衣边扔到多芬手里,速度快的还像那毛衣边会咬人。   “不是,就想看看!”他端起咖啡,喝了一口,其实他现在很想回房间,又不屑于逃避,他理直气壮的认为,自己不是故意的。   如果不是故意的就不会入座针毡了!   多芬看着脱了几针的毛线边,琢磨自己接不起头便以审判的眼神看向客厅唯一嫌犯,“是不是你弄的?”   李胜贤泰然自若地喝着咖啡,“不小心弄的,你再补回去就行了吗?”   “我不会补针!”多芬捂着额头,气恼道,“这下要拆了重新打!”   李胜贤当没听见,又有些内疚但很快内疚化为讽刺:“不会织就上街买一件不就得了嘛! 你织的丑死了!”   多芬正闷着气,理智告诉她不能以上犯下,于是选择忽视,把他当空气。   她的不理不睬让李胜贤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踩踏了,道歉绝不可能,所以他选择劝慰:“说实在的,你织的真不好看!“   多芬飞快挽线,彻底无视。   “现在我帮你拆,你再织,一定比之前好看!“   多芬忍无可忍白了他一眼。   李胜贤觉得自己早该住嘴了,可多芬不回话,他就觉得不舒服,有开口,“就算织不出来也没什么,如果织出件很丑的毛衣,对于穿的人也是种不幸!“   李胜贤绝对不是开玩笑,也不是故意讽刺,总之,他就是不希望她能织出一件漂亮的毛衣!   正当他要开口时,多芬终于说话了:“我原本是想先给我妈织一件,练练手,如果好看,就给你也织一件,但现在……诶!”她长叹一声,“算了,还是给我妈买一件吧!”   “嗯……其实也不是很丑!……努力一点还是可以织好的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两更,有没有觉得我棒棒哒?   ☆、Chapter 7   多芬和李胜贤已近似于夫妻生活,李胜贤非但日日宿于多芬这儿,连晚餐也是经常在“家”吃。多芬叫苦不迭,每天早上要先李胜贤起床做早餐,煮咖啡。李胜贤下班后也不会打电话说明他会不会回去吃饭,只好每天下午都做好,如此一来,他回与不回都有了准备。更叫多芬气闷的是,李胜贤以往都会跟她算加班费,他不说,多芬也问不出口,只寄望于他是因为太忙而忘了,过几天又会记起来。   李胜贤当然是故意不提钱的事,他别扭地想,如果是他不给钱了多芬还会不会给他做饭。结果十分满意,这一个多星期以来,多芬就像家庭主妇一样,做饭洗衣,把所有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,让他一回到“家”就能抛开一切的烦恼,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,期间多芬总会给他煮杯咖啡或是榨杯果汁。自得自满的的心理迅速膨胀,也就乐得享受,下班后便推拒掉不必要的应酬,开着车直往“家”赶。   两人都各怀心思,却又相处得异常和谐,至少没有吵嘴争执。   李胜贤开始想,也许这也算是家。   多芬开始想,他到底要住多久。   这天晚餐时间,李胜贤看着桌上简单的几个家常小菜,突然体贴地问多芬道:“做饭辛不辛苦?”   多芬以为他是想起加班费的事儿了,自己若是说辛苦,他倒以为我想做地起价,步入让他认为我是乐意的,说不准他还高兴些。于是,她轻松地一笑道:“做饭怎么会辛苦?只要你不觉得难吃就行!”   李胜贤心里大乐,她果然是真心为他下厨的,接下来,他又问她:“那洗衣服呢?”   多芬笑的更加灿烂,说道:“你的衣服大多是干洗的,只有少件的简单衣物,当然不会辛苦了!”心里却想,这下你该更感动了吧!   李胜贤果然笑颜逐开,夹了块肉到多芬碗里,语气是罕见的温柔:“我不会亏待你的!”   多芬当他说的是加班费,自是乐得开怀了,当即说道:“以后你爱吃什么就讲一声,我好买菜!”   说了吧,虽然心思各不同,但也能开心地相处。   第二天,李胜贤经过首饰店,想着他没有给多芬任何承诺,甚至连钱也没给过,她仍尽心尽力地为他做饭洗衣,是不是该送她点儿什么?于是停车,在首饰店里选了条钻石项链,价格不菲!让店员用礼盒包装好,带了回去。   多芬在厨房洗碗,李胜贤正要进书房,眼睛瞄到梳妆台上的项链盒,以往他送她的礼物都是放在梳妆台上,让多芬自己去拆。今天不知怎么了,他不想和以往一样,用打发的方式送出去,走来走去,最终决定换个方式。   听到多芬回房的脚步声,李胜贤从书房走到卧室。多芬以为李胜贤要喝咖啡,便说道:“一会给你去煮!”然后便自顾自地坐在梳妆台前抹护手霜。   李胜贤又是一阵感动,从背后抱住她,亲了一下脸颊,说道:“我没说要喝咖啡!”   多芬正要问为什么,锁骨处一凉,她抬头。镜子里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闪亮的光芒,看向李胜贤,她惊喜地捂住嘴,经目测,这条项链价格肯定很高。远远超出她的加班费,她转身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。   李胜贤以为她是惊喜于他送礼物的方式,觉得自己花的心思很值得,当即吻了她。   有所不知的是,李胜贤是想,以前送多芬项链,她从未喜颜欢笑过,而这次,她能这么开心,他笃定,多芬是被他的送礼方式感动了!   而多芬,则是惦记她的加班费惦记了很久,李胜贤送出比加班费更贵的项链,自然是无比满足的。就像是别人欠了你的钱,在你以为他不会还的时候,突然间他把钱还给你,还附送了利息,你高兴不?   当然是高兴死了!   所以当晚,两人都各有所得,十分开心!      ☆、Chapter 8   拉开落地式窗帘,阳光如同金色瀑布飞泻进房间,阴霾被驱逐消失,多芬赤脚站在灿烂的金色光圈里,蓝天,白云。   她打了个哈欠,转身从衣橱找出牛仔裤和白T恤穿上,头发随意扎了个丸子头,一缕碎发掠到脸颊,她打算一会儿去看望父母,所以没有化妆。   “起床了?”李胜贤推开门,把手机放到一边,转头看见多芬不同于平常精致的妆容,而是偏于简单清爽的打扮,他稍稍恍神,记起第一次见到她,就是这个样子。   认识多芬,是缘于四年前的工作,当时接待他的广告商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,姓罗,具体长什么样子,李胜贤忘了,印象很深刻的是,他的脸白白胖胖,肚子里像是藏了个水桶。罗经理为了能与李胜贤合作成功,邀请他去了有名的夜总会。走进豪华包房,李胜贤看到有六七个清纯漂亮的大学生排排坐着。   多芬那晚就在其中,几个大学生中,她算是最漂亮了,但比起前女友朴孝娴,就如同山鸡比凤凰,李胜贤没有放心思进去,如果没有发生那场冲突的话。   那天在的男人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,涉世未深的学生那里抵得过这些人,没一会儿,女学生几乎都被灌醉了,只有多芬还有警觉心,不管男人说什么,她都始终不端杯子,到了中途,她拿起包要走,罗经理肯定是不放人的,拉拉扯扯中,多芬被一个耳光打得摔倒在沙发上。李胜贤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,爱慕虚荣的女孩子,本来就该受点教训,换句话说,来到学生都毫无背景可言,今晚就算是这些人把她们怎么了,也只能吃闷亏。   直到多芬抓了酒瓶,摆出要跟人拼命的样子,李胜贤喝了口酒,语气淡定地说道:“罗经理,今天就这样吧,我送她回去!”   或许是厌恶罗经理,又或是被当时乌烟瘴气的气氛烦透了,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他最终是帮了多芬,而后来再遇到这类事情,李胜贤却再未理会过,实在看不过去,他转身离开,也不愿给自己惹上任何麻烦。   李胜贤一直记得那张漂亮的脸蛋多么倔强,明明是要哭出来的样子,偏偏死咬着唇,他那时以为,她很坚强,后来才知道,她是害怕得忘了哭。   “你还没去上班?”多芬抬头看了看时间,不早了。   李胜贤忙敛了神,说道:“要等一会儿走,你要出门?”   “想去看看父母!”   “好!”   李胜贤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,如今那张脸上再找不出一丝倔强,他知道是自己的杰作,以钱买物,多芬就是那个物品,议价,签约,成交,付款,简单又纯粹,她的自由、骄傲、倔强,一同被出卖,成了一只没思想没灵魂而被圈养的鸟。   他发现,他对自己的杰作,不是很满意。   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分割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   柳母轻轻坐在一旁,笑了笑,说道:“今天不上班?”   多芬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母亲,说道:“妈倒是把日子记得挺清楚的,事情做完了,就来看看你们!”   柳父抢过话头:“多芬没看到台历吗?你的生日和假日你妈都让我记上了,一到放假,就跟我说,老柳,多芬今天会早回来吧!”   桌上的台历就在旁边,多芬扭头便能看到。她就是父母唯一的支柱,数着日子等她回来。   “妈,周赫宇回来了!”与学长重逢的事,在她心里闷不住了,她想找个人倾述,而母亲,正是最希望能分享她心情的人。   柳母有些激动,但由愧疚地望着多芬,终是没有发出声音。   “他过得很好,听说已经有女朋友了,妈,你放心,我不爱他了,我跟他现在只是朋友。”多芬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手,眼睛窥伺着母亲的神情。   “有女朋友了?”柳母低喃着,又说道:“也是没办法,你们没有缘分。我打心眼儿喜欢赫宇,以为你们会有个好结果。唉!多芬呐,既然回不了头就别多想了!”   “我没多想,再说,当初是我提出的分手,这么多年,我哪还想回头?”多芬状似无所谓地说道。   “多芬,你说实话,是不是因为家里欠债这事跟赫宇分手的?”柳母一直介怀这件事,看女儿愿意同她她谈了,便试着问出来。   “不是,当时就感觉两人不太适合而已。”   “唉,那是你们还年轻,不懂如何处理情感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对不起,各位,现在才更,以后每天我都会多更的! ZZ9号去看了big棒的南京演唱会,南京应援超棒的,vip们超棒,偶吧们棒棒哒!终于亲眼见证腻崽子十级中文——枕厉害!这梗我能玩一万年。塔比两次用中文说you like——你喜欢吗,还说了么么哒 ,我感觉心都要化了!GD虽然没怎么说话但站那就是帅你一脸!太阳英文棒,说我们是糯米糕!大声让我们看到有史以来最大的眼睛,单独打鼓超帅,还有sexybody!总之现场很嗨,一直都跟着唱。zz到现在心还未平静。我觉得,如果喜欢big棒,真的有必要去看一场他们的演唱会!(>^ω^<)   ☆、Chapter 9   优雅的情调,奢侈的排场,旧情人却相顾无言,多芬本是不想赴约的,只因为周赫宇说了句:“在首尔的好友同学都聚过了,只剩你一个,不赏脸就太不给我面子了!”他明白地表示,只是吃顿饭,决无二心。他这样一说,多芬倒不好推却了,再托辞拒绝就好像是她有“二心”了。   周赫宇看着低头吃点心的多芬,清了清嗓子:“咳……家里情况还好吗?”   多芬抬头,嘴里咬着匙羹,“哦……还好!”低头继续吃,   “我想去探望伯父伯母!”   “那……等下次有时间了我带你去!”多芬只能先敷衍,以后不见他就行了。   周赫宇正想跟她约时间,服务生端上来一盘糖拌西红柿,多芬讶然地问道:“这里有这道菜吗?”   “菜单上没有,但厨房肯定有食材,我让他们做了一份!”   多芬没问多少钱,叉起一块喂到嘴里,嚼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,心里却在嘀咕,吃饭用得着特意点道没有的菜吗?更何况这菜还是她从前常做给他吃的。   周赫宇也叉了一块放到嘴里,说道:“在美国想家时,我就自己买番茄,用糖拌一拌了就吃,奇怪的是,步骤都一样,却没你做的好吃!”   “你一定是没剥皮!”   “番茄要剥皮?”   多芬抬头笑了笑。“把番茄放进开水里烫两分钟,等皮皱了,轻轻一剥就剥下来了,然后把番茄放进冰箱里冻硬,再切成小块,拌上糖!”   周赫宇眨了眨眼睛。“这么多步骤?我以为切了拌上糖就行!”   “那也没错,只要不切透,切成花状,不让汁流出来就可以!”   周赫宇又叉起一块带皮的番茄,在多芬面前轻轻扬了扬。“难怪这家的番茄跟我在美国吃的一个味儿!”   多芬低声笑起来,清脆的笑声只回荡在他俩耳边。“让大厨做糖拌西红柿,不就等于让你去摆地摊,我敢打赌,你绝对拼不过那些小贩,所以,这里的大厨也拼不过我!”   几年后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,周赫宇有一瞬间地恍惚,那笑声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,他和她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,坐在沙发上,他一手捧着一盘糖拌西红柿,一手搔她的痒,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,卑鄙地把盘里的番茄全塞进自己嘴里,留块最小的给她。   “赫宇!”多芬轻唤一声。   周赫宇眨眨眼睛,富丽堂皇的餐厅,没有剥皮的番茄,多芬也没有抢过盘子,气呼呼地跟他说:我再去做一盘,你一块也别想吃!   都四年了,周赫宇敛起思绪,笑道:“别逮着机会就往自己脸上贴金,你也就会做道糖拌番茄而已!”   “谁说的,我会做的东西多着呢!”   “是是,我差点忘了,你还会做五毒汤!”周赫宇想起以前她大显身手炖了次鲫鱼汤,又腥又苦,他差点吐出来,然后取名为“五毒汤”。   “我现在……”多芬本来想说,她现在做的鲫鱼汤很好喝,话到嘴边,却改成:“现在做的糖拌西红柿大厨都比不过,你呢?大概你还是什么都不会做吧?”   “别小瞧我,在国外几年我都被逼出好手艺来,不是自夸,谁要嫁了我,一定是‘五福临门’”。   “哪五福?”   周赫宇伸出手,掰指细数:“有口福,享艳福,能作威作福,下半辈子有后福,所以,嫁了我就是幸福,不正好是‘五福临门’”   “我现在相信那句古话:‘福兮祸所依!’你女朋友要是嫁了你,就等于对着个自恋狂,不后悔死才怪!”多芬泼完冷水后有些后悔,不该说起他女朋友的,好像是她刻意在打探他的隐私,更让她不安的是,她好像真是刻意的,刻意去打探他是不是独身一人,她对他早没了期许,为什么还想知道?……   “她那性子才不会后悔!”周赫宇几乎是脱口而出,这种语气仿佛是在跟她赌气,又像是在跟她炫耀,他的女朋友绝不会同她一样……后悔!   多芬僵硬地笑着,嘴里说道:“嗯,我想也是,不是每个人——哦,稍等一下,我去洗手间!”说完,她拎着手袋离座,心里想着,补完妆就跟他告别,再也不要见面了。   周赫宇看着她仓皇逃开的背影,心里五味杂陈,发狠地叉起一块番茄,用力嚼,用力咽,就好像要把刚说的话给咽回去似的……   他捂着腮帮子,望着洗手间的指示牌   没剥皮的番茄好酸好酸……   多芬躲在窗帘背后,周赫宇坐在车里,两人的距离好像很远,又好像透过帘子缝隙连在一起,那缝隙又像一条泛黄的纽带,牵引着思绪回到多年前。   周赫宇曾问过多芬,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。   多芬说是入学第一天,暖暖的秋日,你站在走廊,金色的阳光照在你身上,你的头发是透明的金黄色。   周赫宇又问她,我那天穿什么鞋子?   多芬说忘记了,只记得你的眼睛明澈得好像一泓清泉。   周赫宇每晚都送她回家,他们走的是乌漆麻黑的巷子,可以放心大胆地牵手,拥抱,亲吻,每当看到巷子口的光亮时,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失落,到了有灯火有人的地方,就意味着他们要放开手了。多芬说,要不我们再走回去?周赫宇说好,牵着她的手转身又走回黑巷里。   那条巷子每天都要被他们走个三四遍!   往后想起来,多芬总说,那时治安真好啊!   周赫宇说,有我在,我会保护你!   周赫宇送多芬回家后,发动汽车离开,车灯照亮黑漆漆的山路,前方仍是无止尽的黑,这段路去的时候多芬还坐在他旁边,回来的时候,便只剩下他一个人。他不孤独,一点也不。   手往上抚住左胸,那里,狠狠地抽痛了一下!   多芬坐回梳妆台前,拿起梳,在头发上来回梳动,眼里含着莫名其妙的泪花,心里有种酸胀的疼,梳子梳到纠结的发,手一使劲,头皮传来针刺般的痛,打转的泪花终于有个理由流出来。      ☆、Chapter 10   见到智媛,多芬突然有种历尽沧桑的凄凉,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,和学长重逢时是吓了一跳,而智媛却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经历的许多悲欢离合,好似那几年的事情是一夜之间发生的,她忧愁得一下子老了十几岁。   智媛就站在她面前,她的大学同学兼童年好友,多芬像亲人一样地拥抱她,含着热泪说:“智媛呐,你怎么找到我的?我以为我们都见不到了,没想到你会来找我!”   她也知道自己的激动可能是一厢情愿,毕竟都分开四年了,但一见到智媛,她有种受虐待的媳妇见到了娘家人的亲切,即使不能为她做主,也能听她哭诉一番,她觉得智媛是懂她的。   智媛也回抱她,笑着说:“多芬,我们坐下来好嘛?我想跟你多聊聊!”   多芬说好,拉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,到厨房泡了杯茶,激动的心情这才平复了些,她看着装扮时尚的智媛,赞叹道:“你变化可真大呀,都瘦成这样了,但真的很漂亮!”   智媛打开包,拿出烟和打火机,笑道:“熬夜加每天一包烟,想不瘦也不行!”她把烟盒往多芬面前送了送,问她抽不抽。   智媛指尖夹着烟,斜着送到嘴角,优雅地吐了口烟道:“两三年了吧,刚开始是因为熬夜,抽只度时间,后来就上瘾了。也可能是因为寂寞!”   多芬惊讶于她的变化,上学时,智媛胆儿小,也不太爱说话,几年后,如果不是智媛报出自己的名字,她还真认不出来。   “对了,你是怎么找到我的?”这年头女人抽烟正常,多芬也不再劝她。   智媛倾身弹掉烟灰,说出多芬意料之外的答案。“周赫宇学长告诉我的,想看看你惊讶的样子,没打电话就来了!”   多芬没想到她和学长竟有联系,不等她开口问,智媛便解释道:“我刚被一家公司应聘,就是周赫宇学长所在的公司。”   “多芬!”智媛叫她一声,脸色不自然地说道:“我想了很久才来找你,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了,这么多年,我一方面是愧对于你,另一方面是我也找不到你,现在好了,我见到周赫宇,也找到你了,以前的一些事情我该告诉你才行,你太冤枉了,知道吗?”   多芬一头雾水地听她说了一大堆,弄不懂她什么意思,张口要问,智媛又说道:“周赫宇现在事业有成,如果当初你们没分手,现在你一定很幸福。”她环视了一圈装修精致的房子。“虽然这里不错,但我知道你不想在这里,说到底,我当时错了!”   “你在说什么?”多芬彻底不明白。   智媛烦躁地吸了口烟,神情不那么急切了,才道:“一时说不清楚我先带你去个地方。”她说着就站起身,拉起多芬。   “智媛,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啊?”多芬懵里懵憧地跟着站起来。   “你跟她去一趟吧!”李胜贤正在这时走了进来,视线扫过智媛停在多芬身上。“她应该是带你去看金妍。”   “你怎么认识妍儿?”多芬怔住,怎么连他也说些让人不明白的话?   李胜贤没回答,只看向智媛道:“带她去吧!”待智媛拉着多芬走到门口,他转身,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,叫道:“多芬!”他顿了顿,才道:“——别忘了我们的契约期限是到今年秋天,去了记得回到这里!”   多芬点头走了,他怔怔地站着,如同直插在旷野中的清癯树干,枝桠叶子全无,光秃秃地那般孤寂冷傲。半晌后,他的耳朵动了动,车子离开了,他回身四顾这间客厅,仍是一如从前的冷色调,又好似哪里不同了。   具体哪里不同,他说不出来,不管如何   你始终还要和我生活半年,半年后,我再还你自由。   他又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,伸手关上门,今天突然不想工作了,他决定,等她回来。      ☆、Chapter 11   智媛带着多芬到了安置区,弯弯曲曲的羊肠巷里满地垃圾,污水横流,压烂的西红柿淌着红汁,粘了一地,多芬犹如跋山涉水般的行走艰难,两旁看去,一楼的住户大都敞开了门,屋里灯光昏暗,错落着几张铁制的上下铺,门口摆了摊子卖些劣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,少有人看顾生意,都光着膀子聚在一桌打牌。   走进里巷,智媛在第二栋拐进了楼梯间,水泥楼梯像被铁锤砸过,每一级不是坑就是洞,扶手生了斑斑铁锈,阶梯上落了一层锈渣子,上了三楼,是条长长的走廊,智媛走到其中的一间房前,铝制的门虚掩着,上面很多黑污的手印脚印,她用纸巾隔着手推门,一股腐烂的味道呛入鼻息,多芬咳了几声,跟着进屋。   方方正正的一间房,阴黑得像牢监,墙壁高处开了个小窗,透进一道幽蓝的光线,飞舞的蚊虫似镀了层银,智媛摸到开关,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亮了,多芬惊骇地张开嘴,床上蜷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,枕头和被子脏得看不出颜色,大块大块的污迹水印糊了被面和枕套。   “她是……”多芬不敢置信。   “就是金妍!”智媛用脚扫开一堆垃圾,拿纸巾垫在塑胶凳上,拉多芬坐下。“看样子她睡死了,我们等她醒吧,顺便跟你聊聊!”   “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她家人呢?”多芬看了看床上骷髅般的金妍,这副脏样,跟她记忆中的金妍差异太大了。   智媛鄙夷地“嗤”了一声。“你还当真认为她父母是高干呐?告诉你,她爸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就被判了无期徒刑,这会儿还在牢里关着呢,她妈是个档次很低的小姐,这是你离校后我才知道的。”她见多芬很吃惊,又有些恨怜地说道:“她因为吸毒才搞成这样的,不过,这也算是报应吧!”   “报应!”多芬隐隐猜出什么,但也没问,等着智媛告诉她。   “你是被她卖了,卖给一个黑道小头目。如果不是李胜贤临时起意要你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智媛又恨恨地瞪着床铺。“我听她说,一开始李胜贤表示不管这件事的,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,又拿了几倍的钱付给那个头目,然后你就跟他了。”   多芬只呆呆地看着床上的脏女人,那是她和智媛大学时最好的朋友,怎么会有这种事情?而她从头至尾全然不知。   智媛手搭上多芬的肩。“记不记有个叫罗总的?金妍说是她父亲的朋友,那晚她骗你去夜总会?那个人是她的姘头。”   多芬低头回忆,想起一个快要谢顶、还打了她一个耳光的胖子,油光满面,浑浊的眼珠子总是不怀好意,也是因为那个人才认识李胜贤。   会去那家夜总会,是因为金妍说她的父亲让朋友给她捎了点儿东西,她没时间,让多芬帮忙去拿。打那罗总的手机,他又说在外面忙,让她到夜总会楼下。她依言去了约定的地址,罗总见到她,笑得像尊佛,说东西在秘书那儿,让她先上去等等。多芬想是金妍的叔叔,迟疑了一下便跟着上了楼。   她一向戒心重,进了包房里面,便抿紧了唇不喝酒也不说话,直到她催了罗总好几次,他都不耐烦地推托,又有人对她毛手毛脚,才觉得不对劲。   包房里还有李胜贤,自他进门起多芬就注意到了,要忽视明星不太可能,所以,在她和罗总拉拉扯扯时,乞求的眼光投向他好几次,只不过他都视而不见,进退无路时,她才知道那个男人根本不会帮她,要脱身只能靠自己。   放弃了求救,她抓起酒瓶,想敲破了以自杀威胁,毕竟那是夜总会,再怎么嚣张总不敢闹出人命来。李胜贤那时才挺身而出,多芬想过出了虎穴又落入狼窝的可能,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他。因此,当李胜贤搂着她的肩出包房大门时,她没有丝毫的反抗。   到了楼下,李胜贤才放开她,多芬狼狈地抓着被扯坏的领口,低着头连声说谢谢。李胜贤只用余光扫了她一眼,把西服脱下来,扔给多芬,淡淡地问:你读哪个学校?   多芬飞快地套上西服,犹犹疑疑地说了校名,却迟迟不敢上车,李胜贤坐在车里等了半晌,才讽刺道:上车看看你的样子先。   多芬从车内镜里看清楚了——半边脸红肿得发亮,束起的头发乱蓬蓬地堆在后脑,丑得不堪入目。她感到好丢脸,抓起滑到发尾的皮筋,用手梳理了头发,才说:谢谢,那个人是我同学父亲的朋友,我也不知道是那种人,幸好你帮忙。   她的感激没有收到回应,李胜贤只是冷漠地望着车窗外,仿佛车里跟本没人似的。   到了学校门口,多芬把西服还给李胜贤,下车后,李胜贤从车窗里递出一张名片,说道:如果需要钱,可以找这个人。   多芬接下名片,知道他还是误解了她,另一边脸也红了起来,急急地辩解:我真的不是那种人,那真的是我同学……   车子已经绝尘而去,回答她的只有风声。      ☆、Chapter 12   宿舍门一声巨响,坐在下铺剪脚趾甲的金妍看着气冲冲的多芬,眼里闪过一丝慌乱。多芬站在门边立了一会儿,跨前几步,摘下肩上的背包,抡起就往金妍砸了去。她也未歹毒到砸金妍的脸,下手时方向偏了一偏,背包撞到床柱子上,窸窸簌簌,叮叮当当的一阵响,灰色的帆布包软软的像扶不上墙的稀泥顺着溜滑到地上。   “你说,你那什么叔叔?我差点被你害死,你存的什么心?有那样的长辈吗?简直就是个老色鬼!”   多芬喘喘吁吁地骂,她其实更想扑上去抓烂她的脸,又自知没那股狠劲儿,嘴上逞了个痛快,心里却是委屈,委屈自己受了那么大的侮辱,委屈别人把她当成卖身的小姐,她明明就是拿奖学金的好学生,又有个优秀的男朋友,别人却当她是□□。   金妍倒是冷静,她跳下床,垫脚的杂志被拖带到地上,剪下的红指甲壳撒开,灰水泥地上像滴了几弯红汁儿,灿灿亮的,她一副惊讶又心痛的样子道:“出什么事儿了?脸怎么了?呀!谁打你了?我刚还在担心你怎么还没回来,正要打电话问呢?”   多芬扯开嘴冷笑道:“谁打的?就是你爸那好朋友,今天好在是我脱身了,不然我今天就糊里糊涂地给人占了便宜。”   金妍面色灰败如土,她愣了几愣,吞吞吐吐道:“你……你是说……?”   “说?说什么?你心里不明白?非要我说清楚?”多芬恨恨地逼问她,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。   金妍惶惶然地掩住嘴,眼里满是无辜和惊骇,道:“多芬,我不知道……”她刻意地语无伦次。“我爸怎么会认识那种人,对不起,你等等我,我非打电话跟我爸问个清楚,怎么有这样的人……”她一副不谙世事上当受骗的纯真模样,慌慌张张地拿起电话,拨了个号。   “他害我了我同学……爸,幸好是没事,有了事可咋办?怎么向人交待。”   金妍挂了电话,神色全是该死的歉疚,她抓住多芬的手,咬牙切齿道:“我刚跟我爸说了,他讲让那人给我带了生活费和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,爸也不知道他是那种人,以后不会跟他来往了,多芬,真的对不起,早知道该我去的,我不该害你。”   她说着泪珠子滚下来,戏入十分,难辩真假。多芬心软下来,想到她也是不知情,要怪只能怪那色鬼,她拍拍她的肩膀,语气缓和了些道:“算了,也幸好是我去了,你这柔弱的身子骨要去了,非得出事儿不可!”   金妍眼泪鼻涕地往多芬衣服上抹,哭得好不招人怜惜。多芬只道是她太内疚了,不再追究,只不过,她若细心一些,回拨一次金妍的号码就知道那根本是个空号。但纯真的大学学子,又哪懂得人心险恶,肮脏的社会垃圾离他们洁净的世界太遥远,仿佛,那是另一个不相交迭的空间。   考虑了三天,多芬接下了李胜贤介绍的工作,这时的她并不缺钱,她只想争一口气,像是要跟李胜贤证明她是个优秀的,有骨气,有抱负的学生。她不容许有人误解她,哪怕这个人转个身就跟她再无瓜葛,即便那样,她也要让人在日后想起她时,记得她是出色的,而不是一个以肉体换钱的恶俗女子。   所以,她很努力地工作,办的事儿漂亮麻利。   有一个人是嫉妒得牙根子乱痒痒。上次的事儿因为多芬一闹,李胜贤得知罗总的品行,取消了与他合作的念头。罗总原本要到手的大笔合约就这样飞了,他肯定认为是多芬跟李胜贤嚼了舌根,又恨金妍没驯服就送了过来,害他弄巧成拙。多芬在李胜贤手下打工,他是不敢去动的,只能把气撒到金妍身上。李胜贤正式拒绝合作的当晚,罗总解下皮带把金妍一顿狠抽,伤痕累累,触目惊心,她不敢去上学,请了病假,一个人躲到小医院里养伤。   金妍养好伤回学校,那一顿皮肉之苦让她想补偿自己,或者说,要多芬补偿她。因此,她从罗总那里找到了李胜贤的电话,   李胜贤会赴她的约纯粹是为了看一个女孩子阴险到何等地步,他总是对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抱有好奇的态度,金妍没让他失望,她试图跟李胜贤交易:“如果你想要多芬,我可以帮忙。”   李胜贤双手抱胸,对她的信心满满感到有趣,淡淡道:“我为什么要你帮忙?如果我想要她还得不到吗?”   金妍笑着摇头:“别人或许可以,但多芬有男朋友,她男朋友一表人才,是学校的拔尖人物,多芬对他是死心塌地,没我帮忙,你很难得到她。”   李胜贤为她的“帮忙”感到可笑,他心里更正,是她要从中作梗拆散人家才对。他掏出支票本问道:“你要多少好处?”   金妍因为他的直爽而双眼发亮,把原先想到的数目翻了三倍:3千万。   果然是个阴险贪婪奸诈的女人,李胜贤觉得玩儿够了,把支票本收起,招来服务生付了自己的咖啡钱,对金妍道:“不值!咖啡钱你自己付。”   他不会为这种人付咖啡钱,他当然也不会让金妍去拆散人家的姻缘。但金妍的话却留在他心里,他几乎是不自由主地去注意多芬这个他没正眼看过的女人。人是很奇怪的,就像橱窗里摆了件商品,你逛了很多次街都无视而过,等哪天有人无意间提起了那件商品,你再逛街时或许就会进店里去看看,看得多了,就顺眼了,你就想买下来。   李胜贤算是个对爱情忠实的人,但女友的无故离开如同蒙了层灰的圣母玛莉亚像,圣洁被亵渎,却仍要将其贡在高处,每日顶礼膜拜,尽管心里早没了崇敬和忠诚之心,但也因受困于那层束缚,不得已而为之。   他不自觉地注意多芬时,动不动会被脑子里突然蹦出的念头吓一大跳。他懊悔极了不该为了一时的好奇而给自己徒增烦恼,但又克制不住地会去想,如果多芬跟了他,一定不会给他找麻烦,转念又想,她绝不会跟他,他看得出她的骄傲和认真,这是个好女孩儿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今天胜利将应援成都的微博删了,又发了一条“prayfor天津”微博。 大暖腻,谢谢你! 我会为你另开一文,将你写得棒棒哒!   ☆、Chapter 13   十八岁的多芬爱的人极少——她的父母和赫宇。对他们的爱入了心骨还觉得不够,她快乐的时候总是憧憬往后四个人的幸福生活。她和赫宇结婚,晚上回家和妈妈一起做饭,爸爸与赫宇洗碗。   她忽略不幸,但不幸却没有忽略她。当她得知父亲被骗母亲病倒的惊天噩耗时,世上的一切东西都仿佛在她眼前碎裂了,她一阵阵地发怵,心颤颤地,动也不敢动,连呼吸也不敢,好似一呼吸颤颤的心就跟着碎裂了。   眼前智媛的脸也是崩离的冰壳,她的嘴一张一合,多芬听到遥远的声音:“怎么了?怎么了?怎么了?”   她问一声,多芬在心里回答一声,被骗病倒!被骗病倒,她狠不得捣聋自己的耳朵,她宁愿自己什么都听不见。   但她听见了,不能假装没听见。   等她“哇”的一声嚎哭出来时,这个世界在她眼前又是完整的了。   哭到傍午,她的肚子饿了,经过学校食堂,那些平时食不下咽的饭菜竟然有了些香味,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里面的学生谈笑风声,仿佛吃的是山珍海味。她原想吃了饭再去找赫宇,脚没抬起来,路边的树上落了片叶子,在空中沉了几沉,掉在地上,她眼里凝了酸楚的泪花,转身往校门口走去——这种时候了,还吃什么饭?   赫宇不在学校又找不到,她也不能再耽搁,跟学校请了假,打了通电话给老板,说有急事要返乡。   坐了夜里的车回到家乡,草草地洗了把脸,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。舅舅和舅妈在病房守着,多芬看到妈妈像是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,只是脸上像打了层黄蜡,硬梆梆地掩去了苦楚。舅妈眼睛是肿的,定是哭过很多次了,见来外甥女,肿眼睛泡里又聚了层水雾,她拉着多芬的手,只管说道:“你父亲被骗破产,你妈一听晕倒了,你父亲现在被拘留了,好像欠了很多钱!”   舅舅冷静些,拍拍她的肩安抚,神情伤痛地跟多芬说道:“你回来了就好,先把房产证拿去抵押了,贷点钱出来。”   多芬这才知道,舅舅跟舅妈已经把自家的房子抵押了,家里的钱也全拿了出来。但那老式的房子也值不了几个钱,对巨额钱款不过是杯水车薪。   舅舅又说:“叫你回来,就是先把房子抵押了,我们筹钱,先把你父亲保释出来!”   多芬把房产证给了舅舅,银行说那房子顶多能贷两千万。舅舅变得苍老了,无论是脸,还是声音。   十八岁这年,多芬体会到了钱的重要,亲戚好友每家每户她都上门去求去借,常常是把门敲烂了,里面的人作死了不出声;有好心一点儿的凑了点钱好打发。   低声下气讨来的钱很快如流水般倾了去,多芬在家乡无处借钱了。她想到了赫宇,想把这几天的心酸跟他吐个痛快,她还可以依靠他,跟他一起想办法,她决定不上大学了,求老板正式录用她,然后可以向他预支一笔钱。   她计划得好,心情放松了些,跟舅妈哭了一场后,背起包踏上车。   周赫宇这几天气疯了,当晚听同学说多芬找过他,第二天下午去了多芬的学校。宿舍门口遇到了接电话的金妍,他走过去问道:“到底什么事在电话里不好说?”   金妍瞟了瞟四下,把周赫宇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,神秘地说道:“我看是瞒不了你了,多芬有几天都没回宿舍,她今天早上跟学校请了假,没病没痛的我倒奇怪她有什么事儿呢,听说呀”她的眼珠子滚了一圈,附到赫宇耳边道:“她跟她那老板有点……”   赫宇血气上涌,脸涨得通红,狰狞地瞪着金妍,用力才发出几个音节:“你……胡说!胡说!”   金妍哀怨道:“赫宇,我一直喜欢你,我知道你爱多芬,只希望你幸福,要不是因为喜欢你,我也会跟寝室的女孩儿一样瞒着你。”   赫宇愣了,脸更红了几分,他没想过金妍喜欢他。   金妍见他有些相信了,又道:“多芬的老板我见过,上次送她来学校的,很年轻,很帅,也很有钱,是女人都会喜欢,更何况他们朝夕相处。”   他倒还剩了些理智,寻了些学生打探,多芬刚开始工作时,的确是为了尽快上手而在公司里加班过了点,倒在沙发上将就了几夜。可人家却不会这样说,只说是确实有几夜没回宿舍,而多芬又了请了一星期的假,他连去处都不知道。   赫宇恨得发了狂。   又有一天在校门口遇到了多芬最好的朋友智媛,赫宇走上前拦住她,正要问多芬的去处,只见智媛惊惶地逃开了,嘴里喃喃道:“我不知道多芬去了哪儿,别来问我。”   她张惶地跑开了,像后面有鬼在索命一般,没命地逃。   赫宇确定是智媛知道事实,所以才要避开他。那一刻,他绝望了,心里只想着,你要作贱自己,我也不见得还把你当个宝,你爱跟谁就跟谁。他还是守在校门口,只为了等到多芬,等到了就跟她分手。   智媛的确是知道事实,但真正的事实是,当天金妍把赫宇拉到角落里正好被智媛看到,回寝室后,她质问金妍。当晚,她从书店回校的路上,被几个男人拖到一幢没有完工的大楼里,几个男人扒掉了她的衣服,用手轮番猥亵,智媛哭天抢地,绝望得只能任命时,金妍走出来,那几个男人骂骂咧咧道:“正玩儿到兴头上。”   金妍阴冷地道:“别忘了我跟你们老大说好了的,只是吓吓她。”   男人走了,金妍从地上捡起衣服掷到像死人般的智媛脸上,一手抓起她的头发,警告道:“别去管闲事,你敢跟周赫宇乱说,就等着这些男人玩腻了你,再把你卖到外地去。”   智媛惊恐地瞪着同寝室的好友,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,只瑟瑟地瞪着,瞪着,好半天,她才问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和多芬?”   金妍阴森森地笑道:“我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呀,还能是什么人?本来不想对你怎么样,只不过你太会碍事儿了,警告你总是好的。多芬那贱人害我被打,不从她身上捞点好处怎么行?”   她表情更加森冷道:“再跟你说清楚些,多芬被我用十一千万卖给一个黑社会头目,钱我已经收了,你要敢坏事,我不敢保证那头目怎么对你。”   智媛忘了她是怎么回到学校的,大街上灯火霓虹,灿如云锦,她如同惊弓之鸟,闪躲着每个路人,偶尔有人与她擦肩而过,她便是凄厉的一声叫喊。   这世界有王法吗?那么凄厉的喊声有人听出来吗?那些执法者知道有人无法无天地欺凌世人吗?   这是座死亡之城——智媛十八岁那年,学会了不去相信任何活人。      ☆、Chapter 14   周赫宇和多芬都记得那天下着细雨,似雾非雾,丝丝的春寒,校门外的围墙浸了水,一块块儿紫乌的斑驳,路旁的梧桐树落了叶子,青绿覆住了树根,堆在树干下,像一堆洗得晶莹的翠玉,滚动着璨璨的水珠。   他们就站在梧桐树下,“沙沙”的声响,多芬撑了把黑色格子伞,远看起来像白蒙蒙的房子盖了黑屋顶,她试图移动屋顶把周赫宇纳到房子里,为他遮去雨雾,被他无情地用手搁开,屋顶被掀翻,黑伞在路上滚了几个圈儿。   “我们分手吧!”在校门外站了几夜的周赫宇脸色苍白,嘴唇冻得乌紫紫的。   “我没听清楚!”她的声音好低好轻,仿佛不想让他听见,也不想他重复。   “我说,我们分手,多芬,我不要你了!”他很大声,惟恐她听不见,惟恐自己小声了就说不出口,他的手收在后面揪住背上的肉,尖锐的痛楚给了他勇气。   “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跟我分手?”多芬望着他,他避开她结了层冰的眼睛,她不勉强他,只笑,她真的能笑:“你都知道了?”   “是,我知道你有多下贱!”他的眼睛锁住她发白的唇。   有男人也吻过那里?有搂过她?有像他一样的贪婪地一次次地占有她?这些,这些,还是让他放不开她,心窝里刀剐似地疼,他不知道如何是好。一辆卡车轰轰地驶来,车轮喳喳地压着泞湿的地面,他突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,和她一起死吧!他就是这么脆弱的人,陡然间发现,失去她不能,眼睁睁地看她跟别人更不能,最不能的是从此她与他成了陌路,爱和恨在他们之间变得无足轻重。   他和她,无论生死,都只能是情人或是夫妻。   “ 一起死了好不好?”他抓住她的手说。   “你神经病!要死你去死!”她退缩,怎么能死?家里还乱着。心乱如麻的她没有发现周赫宇话中的不妥,她听清楚了的是分手两个字,就这两个字,已经够她什么也想不起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   飕飕的寒风吹凉了发烫的身体,灰土土的黑天似压在肩头,周赫宇恍恍惚惚,只觉得脚下虚飘飘的,她不再属于他。莫名的一股恨意,为什么有人要夺走她?他抬起手,呼向那张那曾经爱死了的脸。   那个耳光打得并不重,只是轻轻的扇过,要打到她时,他下不了手,只作平时玩笑般的力道扇过去。   多芬结冰的眼里热泪泼出,趁周赫宇发愣的时候,她跑进了校门。   校园的上空挂起了忧伤的铃铛,一串串地在蒙蒙的空气中响得积极欢快,周赫宇心如寒灰,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流逝了,他听到那脚步声奔向铃音,哗哗哗……地流逝,一声声地成了他生命里的绝响。   周赫宇因急性肺炎住进了医院,连续一星期地守在校门外受了凉,高热不退,烧得迷迷糊糊时,他总记得潮湿的天,他和多芬浸在冰冰凉的水里,多芬笑吟吟地搂着他,贴紧着她腻滑凉爽的肌肤,他奇异的安心了——   醒来后,照顾他的同学说,医生奇怪你的高烧怎么总也退下不去!   周赫宇可以借着生病逃避,但有人不能。爱的人在这时候离开,多芬甚至连伤心都不能,她知道只能靠自己了,她不能不管不顾。   金妍又一次地找到李胜贤,告诉他多芬被一个黑道头目看上了,逼迫她帮忙弄上手。她演戏的功夫或许是能骗过多芬,却骗不过比她更高竿的李胜贤。   他答复她说要考虑一阵子。对于金妍这个阴毒的女人他是颇为顾忌的,他踌躇着该不该帮多芬,如果让她落到那些人手中,结果无疑是无偿地为这些人□□赚钱一辈子。但他与她非亲非故,他为什么要帮她?甚至要和社会上一些最不入流的人打交道?如果被新闻披露,他的明星事业和亲人朋友无疑会遭受打击。   正在他犹疑不决的时候,多芬提出了跟他借钱,在李胜贤眼中,她跟那些捏造苦命身世的女孩儿没有多大区别,他并不相信多芬家里出事了,提出他要包养她,算是变相的羞辱。当日,李胜贤22年来第一次被人骂去死,第一次被人用纸团掷在脸上,他是极为生气的,却因良好的教养并未发作,待多芬拂袖而去,他立即答复了金妍,表示他不插手此事。   而气消后,他隐隐地感到事情不对,如果多芬真的是要钱,他提出的条件是非常优渥的,照理应该会答应。他吩咐人去查证,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,她家里果真出事,男朋友因金妍的挑唆与她分手,走投无路才找到他。   第六日,多芬又一次找到他,他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,于是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,只一点,她必须留在首尔。   无怪世人冷漠,若要得到必须同等地付出。这世上并无人欠你什么。      ☆、Chapter 15   智媛讲到这里,金妍已经醒了,多芬只看着原本阴狠毒辣的她形容枯槁,脸上是不寻常的青黛色,颧骨耸得高高的,尖尖的,像要戳破那层松垮垮的脸皮,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,多芬害怕地抓紧智媛的手,太可怕了,那青黑的脸皮仿佛是挂在脸上一般,一揭开里面就是骷髅。   智媛安抚地拍拍她的手,看着金妍的眼光不那么恨了,才说道:“她的神智还没有清醒,再等会儿吧。”她侧头,抓着多芬的手紧了紧,又道:“你走了以后,周赫宇到我们学校疯了一样地找你,后来才知道你退学了,听他们学校的同学说,他一个多月没去上课,天天就躲在宿舍里对着你照片抽烟,喝酒,喝醉了就哭着喊你的名字,有女同学去劝说他的,不管是谁,他都当成你抱着不松手。”   她顿了顿,神色愧疚道:“我当时去看了他,也……也一样地被当成你,他只管抱着,说什么也不松手,嘴里不停地道歉,又说什么你走了,他就死了!——多芬,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,他不是说着玩儿的,他那样是真的会去死。”   多芬甩甩头,决定不去想,指着呆傻的金妍问智媛道:“她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算是报应吧,你走了以后,她混的那帮人中谁给她渗了毒品,一旦沾上了那东西再精明也没用,她为了毒品什么坏事儿都干过,诈骗,偷盗,拐卖人口,后来又爱上了一个同她一样吸毒的男人,跟他来了这里,听说那男人是死在她床上的,死的时候手上还扎着针筒,她受了刺激,就变得疯疯傻傻的了。”   多芬听得脊背凉飕飕的,忽然听到“吱哑”一声,门开了道缝,一个黑乎乎的人头卡在门缝里,她尖叫一声,突地跳起来,一只手从背后搭上她的肩膀,她魂飞魄散地逃到墙边,心“砰砰砰”地狂跳不止,四肢也无力地发寒发软,平静下来后,才看见智媛野蛮地把金妍推到在地上,原来刚刚那只手是金妍的。   她定了定神,心惊胆战地瞄向门缝,那里什么都没有,又是一阵恐慌。智媛把金妍赶到角落里,拍了拍双手,才走过来拉住她的手,安抚道:“别怕,那是附近的民工!”   多芬为自己的胆小感到惭愧,脸红了红。“民工来这里做什么?”   智媛看了眼金妍,颇了解内情似的说道:“她常常神智不清,又不晓得关门,附近的民工流氓经常过来睡她!”   她说的冷淡,多芬却听得哆嗦,她问道:“那她靠什么生活?毒品来源呢?”   智媛摇了摇头。“有些人睡过她后会给她留点儿钱,不过钱也被她拿去买毒品了,我不会去接触那些人,所以不知道来源。生活上,我给了对面楼的夫妇一些钱,让他们每天给她送点儿吃的过来,好歹饿不死!”   多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,良久,她听到智媛叹了口气道:“虽然她从前做了那么多坏事儿,也恨死了她,但你看她现在这样,比只野猫还不如,不管怎么说,我有体面的工作,有个爱我的男友,没必要再去记那些仇了!给她点吃的,不让她饿死,算是给我以后的孩子积德!”   多芬怔怔地看着智媛,看得眼泪又泛了出来,才扑上去抱住她,声音颤颤地说道:“智媛,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一直想着你是对的,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会让人失望。”   智媛拍拍她肩,问道:“你不怪我?”   多芬摇摇头。“怪你做什么?如果当初你为我出了事儿,我才会良心不安!”她从地上捡起手袋,拉着智媛道:“我们走吧,我也不想再问她什么了,过去的已经过去了,往后才是最重要的!”   智媛欣慰地笑开。“你能这么想最好,走吧!”她松开手,挽住多芬的胳膊,出门看到走廊尽处站着刚刚那个探头进来的民工,应该是在等着金妍屋里的人离开,她们默契地无视,下了楼梯,有些事情是她们管不着的。      ☆、Chapter 16   夜静下来的房间,是空旷的沉寂,李胜贤倚着窗棂点了烟,外院的灯火透过玻璃,循着侧脸勾出一条暗暧的孤线,像铅笔素描画侧重的阴影,在暗蔽处凝视亮处的光华,背后却是黑蒙蒙的空虚惘然。   多芬站在门边,看着一缕的烟雾从他的指间飘然而升,心静如尘。她缩回按在开关上的手,不想让灯光打扰到这样的他,这样平日里决计见不着的他。   一支烟燃尽,李胜贤才悠然转身,见多芬站在门口,仿佛是并不意外,只不过,转了个身竟忘了手里的烟头该捻熄了。“回来了。”   他似乎很确定,多芬想,即便是他不确定也会说得确定的。   她开了水晶灯,光华满屋的一刹那,适才的暗灰的气氛如掠影般的消失,李胜贤飒然地站在灯光下,燃尽的烟头掉了截灰在桦木地板上,多芬从他手上抢过烟头,扔到窗台上的烟灰缸里,用浸湿的抹布擦地板。   他看着半跪在地上擦地板的她,娇小的不可思议,他知道她若站起身,在女人当中也算是高的,但这般跪在地上,一双素手在地板上麻利地挥动,样子便是娇弱的,他的视线又移向她落在颊边一缕的发,话脱口而出道:“你就应该留黑发的,直直的黑头发!”   “嗯?”多芬没听清,偏头看向他。“你说什么!”   “我说——你睡前给我把洗澡水放好!”   “知道了,你怎么没换衣服?还穿着西装?”多芬走出来,嘴里念着打开衣柜,找到一套他不常穿的家居服放在床上。“你的睡衣我给洗了晾着的,这会儿该干了,一会儿我去收下来!”   她说完又帮他脱下西装,解了领带,好像她很忙,忙得事情做不完。李胜贤也跟着她忙,她要给他换衣服就让她换,她要像个砣螺,他的眼光就跟着她转悠,他们都很默契地不去提起下午的事情,也不让对方有机会提到。   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,多芬坐在梳妆台前卸妆,醮了卸妆液的化妆棉在脸上擦来抹去,铅华逐渐褪去,清丽若山水的眉眼映在镜子里。李胜贤一向认为,多芬的眉目描与不描相去不远,她的眼瞳动人之处不在于色彩亮丽的眼影,而是秋水融融的清韵,但他是不会对她说的。   他们的相处模式便是这样的,固守在自己的城池之内,不往前跃一步,或是害怕一旦跃出,对方便是不遗余力地抵御;亦或是贪恋于这种和平,谁也不想挑起战火纷争。   就似现在这般,多芬有问题要问,但她猜测李胜贤不会回应。李胜贤有话要说,但他猜测多芬不会说实话。   两人就这样固执地坚持,偶尔眼睛里会泄露那么一丝讯息,却不是谁要去在意的。   多芬回忆大学往事,但她想得最多的,却是打工那段时期所发生的事,她有些惘然——她真的有那么快乐过吗?   而周赫宇,他知道了过去的事,他又是怎么想的?和她一样,装作不知道?   打从智媛将过去的事情和盘对周赫宇托出后,接连两天,他在现实的残酷于无奈中徘徊,寒意自灵魂深处游遍全身。要他怎么去承认和多芬的分手不是命运不凑巧,而是旁人的蓄意拆散?失去的是最爱的人,冤有头,债有主,而今他的冤无处可伸,他的债无处讨还。   来到多芬父母的家,多芬不愿意让他来这里,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了,柳母是看着他和多芬相爱的,只有她才能让他确定那些快乐的回忆是真实的,也只有她才能让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!   柳母对他的来访只开头有些惊讶,随后像是猜到他迟早会来一般,支开了小余,笑着道:“哟,差点认不出是赫宇了!”   周赫宇呆怔地望着一动不能动的柳母,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,他哑涩地开口想如常地叫声‘阿姨’,喉咙却像被扼住了般,只逸出一个单音:“嗯!”   柳母还是笑着:“哎,我是不想你来看我的,现在家里这副样子,看了也是让你们做小辈的难过!”   她笑得慈祥,周赫宇越发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心酸,忍不住地像十七八岁的孩子般哭起来。   现实究竟有多残忍,他和多芬年轻时被恶人挑拨,若不是爱得太深,那样的挑唆也是轻易就可拆穿的,只因为太爱了,爱得盲目,所以伤害了多芬,也伤害了自己。多年后回头,最爱的女人失了尊严成别人的情妇,只有他还好好地站在这里,却是宁愿自己死了好。   “你也别哭了,哭着是惹我伤心,早就听多芬说你回国了,也交了女朋友!”柳母只能‘无动于衷’地看着他哭,她猜到他来的目的,想着该劝劝了。   周赫宇仰起脸,眼里满是沉沉的悲伤,他真诚地说道:“阿姨,我有多爱多芬,别人不知道,您是知道的,当年我说过要孝敬您和伯父,照顾多芬,不管多久,只要你们愿意,我还是会做到的。”   柳母想抽回手,愣着望了他半天,才叹了口气道:“过去的话都不作数的,我和多芬也怪不着你,既然新交了女朋友,是合该你们没缘份——赫宇,你好好过生活,就别再惦记我们了,往后就别来了,啊!”   周赫宇被她绝情的话伤得胸口一痛,随即想到他还有女朋友,的确是没资格说这种话,他霍然起身,神色坚决地道:“我会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,到时候再来见您!”   柳母闻言不悦地斥道:“胡闹,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从前一样冲动,既然找了女朋友就要负责任,你现在把人家丢了又算怎么回事儿?你当我们跟多芬又能安心?”见周赫宇神色略有些惭愧,口气软化了些又道:“不是十七八岁,凡事都要考虑个透彻,你如果和多芬仍有那个缘份我不反对,但不能伤害到别人!”   周赫宇一如从前般懂事地点点头,柳母眼睛拿起桌上的纸巾,说道:“把脸擦擦吧,别弄得像我骂了你那样的委屈。”   周赫宇从桌上抽了纸巾擦脸,又语带乞求道:“我是会尽责任,但如果是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,我总还有机会吧!”   他说着脸上露出顽皮的笑,与他衣冠齐楚的形象很是不衬。柳母见他在自己面前同以前时无异,心里只暗叹,怕是他和多芬又得纠缠一番了,让她担忧的是,若两人还是不能成,多芬岂不是又要被伤害一次,不如先试探看看,若他的心意不坚决,好趁早打消他的念头。“你有这个心思我不说什么,但多芬是死了心,她现在心硬着呢,怕你是会吃苦!”   周赫宇听她的口气略有些松动,如释重负地一笑:“您放心,我不怕她心硬,她怎么着我都忍着,绝不会像从前一样跟她硬碰硬!”   柳母只是叹了口气,把话题岔开了,她现在的状况也管不了年轻人的事,话说到这儿已是尽了心,是福是祸,都是他们的造化。   从房子里出来,周赫宇挂着笑的脸立刻黯沉下来,虽然柳母没阻拦,但他知道她不若从前那般信任他,而多芬,他决意要抛开顾虑,非得要回她不可。从前事事考虑得周详,落的如今这般田地,还不如什么都不管了,只管自己想要和她好,就和她好,世上哪能万事都称心如意,只要多芬还爱他,就这么件事儿称心就行了。   他这样打算着,上了自己的车,奔赴与李胜贤约定的地方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文章写得有点问题,跟前面硬扯关系,作者懒不想修文,如果有跟前面出入的地方请自动忽略,谢谢拉!   ☆、Chapter 17   周赫宇将车停进车库里,黑的镂铁门外有人等候,他抬头,一座日式别墅   穿过内庭,将他引到一间厅外,叩了三声门,待里面应了声“请进!”,方才拉开了门请周赫宇进去。屋内开阔,沿壁点了灯,靠湖的门户大开,竹帘子都打了起来,湖水近在咫尺,风从湖上掠进室内,阵阵清爽,门边置了矮桌,李胜贤放下茶杯,淡笑道:“请坐!”   “这里环境很好!”周赫宇在他对面坐下赞道。紧接着又有叩门声,一个二十来岁的孩儿端了水果和茶点进来,把热毛巾递给家逸净手后便礼貌地退了出去。   “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!”李胜贤斟了杯茶给他。“也除工人外第一个来这里的人!”   “这里刚落成?”谢家逸仔细地闻了下,并没有新漆的味道。   “不是,落成两年了,不过没人来就是了――这是我了心血建成的,你知道,我的独占很强,不想被别人窥觑,所以至今无人来过!”周于谦意有所指地道   周赫宇浅浅笑开道:“你邀请我来可放心,我窥觑的不是你最钟爱的!”   “你怎么知道你窥觑的不是我最钟爱的,或许正好是呢?”李胜贤反问回去。   “是的话,你就不会约我来这里了!”周赫宇说得笃定,却揣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,只能按话答复。   “你想错了,约你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放心,不管是不是最钟爱的,她不会变成你的,至少现在不会!”李胜贤说完抬头看向他微怒的脸,黑眸古井无波。“现在你约我的目的就摊开了说吧!我不喜欢将虚伪用到这里!”   周赫宇敛起恼怒,暗斥自己沉不住气,稳了稳神才道:“我想要回她!”   “哦,怎么要?”李胜贤微眯起眼眸,头转向窗外的,湖面静静的,岸边的枫叶被路灯衬得火红,郊外真是——秋高气爽!!!   “两亿!”周赫宇啜了口清茶,又道。“或者,你可以再加钱,但我一定得要回她!”   “你的价格出得太低了!”李胜贤面无表情,心里溶想笑,那个人估计跟智媛聊得开心,她要知道自己正在被别人议价,不知道作何感想,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情,如果把话录下来,她一定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生闷气。   周赫宇强压下怒火道:“那你要什么条件?我不是你,倾其全部或许还买不起你这幢房子!”   李胜贤掉过脸,突然笑了,见周赫宇已经气得脸发红,才敛起笑道:“不要介意!我刚刚只是想到——如果多芬知道她的价值跟这幢房子不相上下,会作何感想!”   周赫宇愣了愣,不明白他扯到这个干什么。“你别竟耍着人好玩儿!”   李胜贤摇摇头,神正经道:“四年前,我用钱买了她;四年后,你做出同样的事情,看来,周先生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啊!”   周赫宇听到他的讽刺,脸涨得通红,张口结舌地说不出一个字。屋内沉寂下来,一阵凉风,外面松涛阵阵,慢慢的,周赫宇面有愧,抿紧了唇不说话。   “知道我为什么会建这个院落吗?”李胜贤又道。   对他的东拉西扯似乎已经习惯了,周赫宇心不在焉地回答:“不知道!”   “两年前,我只顾着演艺事业,病了一个多月身体才痊愈,有人跟我说:‘那么多钱为什没让自己过得舒心些呢?’我问怎门算舒心,她说,最让人舒心的就是有个依山傍水的家,即能参悟禅境,又兼些浪漫,漫天樱飞舞,鸢尾如蝶振翅,这是浪漫,若浪漫让你厌倦了,还有松涛竹声,微风吹绉湖面,伴你静心参悟,工作累了,有这样一个地方,不是很舒心。”   周赫宇这才想起庭院的两极分化,但会说出这种话的人――“是多芬提议的!”   李胜贤颔首。“看来你还是很了解她。她是个懂生活的人,娴静怡然,跟她相处我总能不自觉地放松,也让我舒心不少——”他顿了顿又道:“几年前虽然是我买下她,但几年后,她不再是我指间的东西,更不是可以随手转卖的!”  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的颇为严厉,令周赫宇分外不自在,觉得那指责过份了些,他为自己辩解道:“不是转卖,我只是想要回她!”   “那你就不复找我!想要回她,凭你的本事!”李胜贤垂下睫毛,眼睛覆了层阴影,他缓缓地道:“就连我,也只能用契约才能让她留在我身边!”   他清楚地知道,契约结束,多芬拿了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,而周赫宇找他要人,着实让他感到难堪,如果不是因为契约,周赫宇根本不会求他,更或者,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,在多芬心中,他和周赫宇相比,恐怕周赫宇占的份量远远超出他的。   “所以,这半年,我不会出卖她,半年后,她是不是会和你重修旧好,不再是我能管的了!”李胜贤望向縠纹微皱的湖水,忽略心里的一丝丝不甘愿。   “为什么要执着于这半年?这半年只要你放手了,你不用付给她一分钱,反而还有赔偿金,为什没愿意放弃?难道你——”   不待周赫宇说下去,李胜贤急忙打断他:“因为她给我了生活!”他无视周赫宇嫉恨的神,继续说道:“我只要这半年!”   他像是在对周赫宇表明自己并不贪恋的立场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。她是为了钱才跟他的,爱在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存在,若说几年前是为了从朴孝娴的痛苦中走出来,如今,她给他的恬静生活便是他还要她的原因,除此之外,没有其他——   好像是这样。   “我无法忍受!”周赫宇咬了咬下唇道:“对你,我其实是不怨恨的,若说有恨,也只是因为你谁都不要,偏偏要了多芬,几年前是我错了,但几年后,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她还跟着你!”   “我不会同你去争论几年前谁对谁错的问题,但这半年没得商量!”李胜贤放下茶杯,已有些不耐烦。“况且,就算我放了她,你们又有可能么?”   李胜贤说完自己一愣,他一直记着多芬曾跟他说过,就算曾经爱得再深,一旦分开,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份感情在记忆里越来越淡,便什么也做不了。是因为她的那句话,所以才笃定了多芬即便与他合约结束,也不会回到周赫宇身边?   如果,她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呢?   李胜贤突然烦躁起来,他第一次想找多芬把话问清楚,转念又觉得自己太傻气,她跟不跟周赫宇在一起,真有那么重要么?   想到和多芬相处的一幕幕,半年后就结束了,不觉又心酸起来。对座的周赫宇又是一副誓在必得的样子,多芬难保不被他的决心感动,如果在这半年内,是她提出离开,他该怎么办?也跟周赫宇说的一样:合约结束了再走?   想他也是有身份的人,如今真要赖着张契约留人。左想右想都不是,几年来从未放在眼里的周赫宇此时竟让他觉得扎眼。   正在他坐立不安时,桌上的手机响了,是经纪人打来的,接完电话后他名正言顺地对周赫宇托辞有事,结束话题。   开车回家的路上,他几次走神,与周赫宇的约定,结果是他早料想好的,他李胜贤这种身份断是做不来买卖的事儿,但被他忽略的是,如果多芬不愿意再跟着他——今日的周赫宇非同往日,多芬即便是离开自己,周赫宇的收入也能养活她们家,她没理由还要委屈自己。   按照商家的说法,没有竞争的产品就没有价值。既然多芬升值,他再提高价钱,非要收入囊中不可。   虽这样想,心里却是乱糟糟的,他又拨了多芬的电话,听到她慵懒的声音,竟奇异地感到安心,尽管多芬炕到,他还是自欺欺人地摆出一张冷脸说道:“睡了吗?我马上回来!“   挂掉电话,他嘴角扯开一抹未有察觉的笑,周赫宇,好歹我才是她的枕边人!      ☆、Chapter 18   多芬趁着李胜贤午睡时,从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那件拆了多次仍未完工的毛衣,到厨房煮了杯咖啡,拿了珍藏的DVD,跷着腿坐在沙发上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。   虽然被李胜贤打击得一无是处,但向来越挫越勇的多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,趁他上班后,在她便在家里练手法,如今总算学会了漏针补针。   把窗户推开了一扇,阳光从外面洒进来,湿冷的客厅与外界相通了,多芬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树上的鸟叫声,才心满意足地坐回沙发上,边看电影边琢磨毛衣的针法。   李胜贤下楼是看到的便是——一个疯子笑得东倒西歪,擦了擦眼泪喝口咖啡,再戳两针。   她不是说去买一件吗?眼眸微眯着看向那件毛衣,织得不少,什么时候不当,改行干起地下工作了?   他劣根不改地走到多芬身后,鼻子哼了哼道:“再织多少遍还是很丑!”   “耶,这么早就醒了?”多芬很意外,一部电影还没看完呢,他不是一都没怎么睡吗?   李胜贤没理她,挨着她坐下,只管盯着电视上搞得鸡飞狗跳的几个人,闷闷地说道:“你的品味就这样?”   多芬不服气地辩解道:“年轻人哪有不喜欢看喜剧的!”   言下之意就是没新意的老年人别乱搭话,李胜贤冷冷地射过去一个眼神,又瞄向电视里那个头上插满了绿绿发卷的人,好笑道:“你穿着睡衣跟里面大妈挺像!”   “胡说,哪里像了?”多芬霍地起身,再看了一眼身上的宽大的家居服,以往在家里穿习惯了,被他这样一说,还真有点难堪,她声音小了些:“也就衣服像!”   多芬忙抓住他,跟了他几年,对他的脾气也算是了解的,她稍稍敛了笑,才好言说道:“别走嘛,坐下来一起看!等等我去给你煮咖啡!”   “我才不跟你一样低俗!”   “是是是,你不低俗,我俗,你出淤泥而不染,所以看看低俗片也没什么!”   “巧言令舌!”轻哼。   “我说的是大实话!”   “先去煮咖啡!”   多芬忙不迭地跑进厨房,暗暗腹诽,明明就想看,还非得人家给他台阶下,烂脾气。   等咖啡端上来,李胜贤优雅地喝着咖啡,悠闲地对多芬道:“其实你很想从头看吧!”   多芬掉过脸,笑得灿若:“当然!”她笑啊笑啊,按下遥控器的重播键。   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   一个不能工作,没有亲人朋友,连自由行走的权利都没有,终日困在华的牢笼里,等着金主赏赐一番雨露,卑贱到了极致。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的老婆抓到,被打一顿,受些屈辱除了饮下苦楚,非但没有叫声疼的权利,还得叩拜感谢人家没将你告上法庭的恩典。为了钱,即是卖了自己,就是一件商品,商品不该有爱,不该有思想,一旦了,不但拿不到钱,无穷无尽的空虚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。   如果这几年她跟了李胜贤,按他平均一个月来这里七八次的纪录,她是不是只能眼巴柏坐在大门口等他临幸。她看着电视上的有关情妇的案件打了个寒颤,嘴里喃喃道:幸好,幸好——   “幸好什么?”李胜贤进门就见她傻傻地出声,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些什么,绕到她身前,见她脸上像被泼了水,湿乎乎地全是眼泪。   冷峻的脸阴沉了几分,锐目里隐含了几不可觉得关切。“你怎么了?”   多芬转过脸,痴傻地望着他。“你是为了我好,对不对?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每晚问我爱你还是爱你的钱,是为我好对不对?你也知道我不能爱你!”多芬盯着他,眼光却像是越过了他,看着他身后白茫茫地一片。   李胜贤有种被说中的难堪,见她飘忽迷茫的样子又有些心疼,厉言道:“胡说什么,你到底怎么了?”   多芬还是茫茫然地,声音越发地飘缈绝望。“是胡说啊,原来都是一样的,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,为什么到了最后的日子竟觉得我的人生完了呢?”   李胜贤这才察觉到她很不对劲,忙坐到她旁边抱她入怀,胸口如同煨了个暖炉,阵阵的热流汩汩地传私体内,四肢百胲都被她的眼泪滚烫着,他竭力地想阻止那股不寻常的痛刺激自己的感,最后竟发现无能为力,只能由着她哭,由着自己承受那种麻麻痒痒地痛。   把绝望哭尽后,多芬总算拉回了神智,忆起刚才的恍惚,她诧异自己怎会落得这境地,强打起精神,她嗡着鼻子说道:“眼泪鼻涕的,弄脏你衣服了!先上楼换了,我晚上洗。”   她说着就站起身,要先给他拿衣服,手却被李胜贤抓住了。以往碰到这样的情况,李胜贤都是顺着她,当什么事都没发生,而现在,他却觉得自己不能不管。   李胜贤锐利地看向她,又道:“以后只要你想出去就出去,不必因为我硬待在这房间里,智媛在首尔,你也可以去找她!”   多芬蓦然转头,李胜贤避开她惊诧的眼神,她越是惊诧,他就越觉得自己以前很苛刻,心里想着,就半年了,别太束缚她,至少让她在出社会之前,和外界多打交道,学会该如何在社会上生存。   “你先给我准备衣服,我待会儿去!”放开她的手,李胜贤交待道。   多芬收起惊诧,恢复如初的平静,问道:“哦,待会儿要出门吗?”   “不出去了,给我找套宽松的衣服!趁太阳还没落山,到后面走走吧!”   小区里有大面积的园林,有环卫工人在打理梯边的草,工人捡了水管,手指捏扁了管口,一股清流化成水雾,溅在草上,也溅了些在多芬身上,黑黝的环卫工忙扔了水管过来道歉,李胜贤见她手忙脚乱地拍去衣服上晶莹的水珠子,又连连对那工人摇头,说没关系,他恶劣的思想再上心头,跟她道:“你的运气还差了些,那水该当头泼下,省去你洗澡的功夫。”   多芬头垂迪低,暗自翻了个白眼,负手先一步上了石梯,李胜贤跟上,在她身后又烧了把火。“你背着手爬梯子,从后面怎么看都像个蹒跚的老太婆!真丑!”   前面的伛着的身子蓦然挺直,背在后面的手指绞了几绞,颇不甘愿地松开,僵硬地垂在身侧,连前后摆动都不曾。   李胜贤再接再励。“你双脚跳,人家当是大白天见了僵尸,保证不敢跟你抢道。”   前面的人倏地回身,暴怒的双眼紧瞪着他,李胜贤似不明所以地又道:“你杵这儿干嘛,上前开道啊!”   不要跟猪打架,不要跟猪打架!……多芬在心里反复地念了数遍后,才忿然转身,一路开道上了山顶。   山顶是块平地,物业公司筑了些石凳石桌,栽种了许多一到秋天叶子便红的树木,站在靠海的那一边,树木是清空了的,一眼望去是无边的大海,一轮红日挂在海天相接处,橘红的光洒在海面上,似一面落了胭脂粉的镜子,泛起绯红的光,则矣,只可惜——   多芬用余光瞄着身旁的人,脚往左挪了几步,离他远了些。   红日缓缓下降,在海平面呈了个半圆,多芬很是奇怪,在这的景里,他怎么总是说些不应景的话。      ☆、Chapter 19   多芬打开门,里间传出一阵欢笑声,她纳闷地走进去,一眼看到周赫宇坐在客厅沙发上,嘴边的笑还未来得及收起。   柳母眼尖瞧到门边的多芬,笑着打招呼道:“多芬来了!”   一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她,周赫宇看穿她的疑惑,走到门边,拉着她的手走到柳母面前,说道:“我前天就来过了,是吧,阿姨!”   “你怎么知道这里?”多芬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的手,见母亲的神如常,松了口气。   “你不告诉我地方,还不许我打听呀?”周赫宇头转向多芬。   柳母难得开心一次,就怕多芬不高兴,忙说道:“说那些干什么呢?我也是没想到能留到见着你,嗳,赫宇,把你的笑话再讲两个给我听听!”   好像还是在那个昏暗的客厅,电视里播着言情剧,小桌上摆着切好的西瓜,红红的瓤,甜的味道。周赫宇说着笑话,惹得她跟妈妈总是被呛到。妈妈收了瓜籽,洗了晾干,加盐炒了,他们再来,又有了零食。不一定总是西瓜,也可能是桃子,李子,有时是妈妈买,有时是他们带了来,那个客厅,永远都充满了果味和欢笑声。   她的眼前开始模糊,周赫宇的笑脸像蒙上了层白纱,飘飘缈缈,越来越虚幻。头一乍一乍的疼,若没有经历过幸福,就不会有痛苦。正是那曾经的幸福快乐都历历在目,一朝失去才让人突生;正是因为那时的回忆被掀开来,她才疑心自己这些年是没有生命的。   负在身后的手突然被握住,是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手——温柔的,细腻的,曾经在她伤心难过时都会及时握住的手。她眨了眨湿润地眼睛,这次没有挣脱。   十点钟时,周赫宇告辞,柳母说道:“你到外面等等多芬吧,待会儿她跟你一起走。”   他点点头,说了间保重的话便出了门。柳母看着的多芬道:“周赫宇跟他朋友分手了,这孩子大概是不会放弃的,多芬,你自己考虑清楚。”   多芬一顿,勉强地用淡然的语气说道:“没什么考不考虑的,都过了这么多年了。”   柳母张了张最,不再说话了,等多芬收拾好,拎着包要离开时,她才冲着多芬的背影说道:“多芬,你要真不考虑,就把钱包里的照片扔了吧!”   背影猛一颤,她回头问:“您怎么知道的?”   “前段时间我买东西,钱恰好不够,我就从你的包里拿钱,看到那张照片了,就是你以前摆在家里,又扔到垃圾筒的那张吧!我看你都过塑保护了,多芬,要真是忘了,你还留着作什么?”   她顿了顿又道:“虽然你是当着我的面扔了,但那晚你爸爸看见你在翻垃圾堆,多芬,垃圾堆多脏啊,你爸爸说你戴着口罩跟手套,一边哭一边翻那些肮脏的垃圾,他都不忍心上前问你。”   多芬再说不出话来,望着捅破她心事的母亲,心好像被戳了个洞,心酸苦楚一股脑地全涌了出来,堵也堵不住,只能任着它们淹没自己。   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﹋   周赫宇颓然地倚着墙,灯光照着地面,反射光明晃晃地刺痛眼睛,远处蒙了层雾,尽头处像一张魔魇的大嘴,吞没光亮,喷出黑暗,沉沉地射入眼睛里,渗进心房,胸口那里,是黑的,黑忽忽的,每个人都一样。周赫宇仰头讽刺地笑,这就是人惧怕黑暗的原因——怕看见自己心里的东西。   他无声地笑着,脸上满是笑容的皱痕,密密麻麻,一条条地无比清晰,像是眼里溢出的泪,划得整张脸都是痛苦的痕迹。   直到一只手搭在他肩上,他才收起了笑,转头看到多芬站在背光处,飘飘忽忽,他抬起手,想要握住,摊开却看到手掌布满了血痕,原来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手心已被指甲掐得破皮流血。   “多芬,究竟是谁错了?”他惨然道。“所有人都说是我错了!多芬,我只是一个爱你,又忘不了你的人,也许在你以后的生命中我是无足轻重的,可我还是要爱你,因为那不是我能去决定的,就算我错一百次,我还是要爱你!知道吗?我只能爱你,我爱不了别人!”   他哭了,眼泪像溶化的冰,滴滴落在血迹斑斑的掌心上,透明的泪珠渗着红红的血丝,浅浅的伤,深刻的痛,无奈的怆然——   他的痛苦,谁说不是别人的痛苦。   多芬拿出纸巾,默默地拭净他手上的血迹,刚拭干净,泪又滴在手心上,分不清楚是他的,还是她。   “我们走吧!”多芬望着寂静的走廊说道。   周赫宇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,点点头。“走吧!”   两人默默地在草地上并肩而行,道路到了晚只沿路点了灯,其余的地方是静幽幽,黑漆漆的,踩在渗了水的草皮上,“哧哧”的脚步声时有时无。近光亮处时,周赫宇旋身挡在多芬面前,吓了她一跳,原本在门口上听了他那些话就有些慌乱,这下又不知道他挡着她要做什么,只管低着头,不敢看他。   “我们再走回去吧!”   挨得很近,她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,像是在斥责自己的冒失。她可顾不得,只作没听懂地说道:“这不到停车场了吗?还走回去做什么?”   周赫宇当是没听出她的拒绝,顺着她的话答道:“我有话跟你说!”   “哦,有话在这里说一样的!”她不想跟他再走回去,路走完了,就不必要再回头,多添些留恋和烦恼。   “你要我在这里说也行,只是你确定要低着头听我说完?”他的语气颇有几分纠缠和无赖。   多芬急急地折身,走在前面。“现在说吧!”   她猜到他要说什么,并不想堵往他的口,不管她有没有猜对,都希望他能亲口说出来了,证实她猜对或是在她意料之外,她都希望听到,至于听了该怎么办,她暂时不去想。      ☆、Chapter 20   “我跟我朋友分手了!”他的声音含了几分羞愧,多芬拎包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些,期待他说下去,又有些想捂住耳朵,若是跟她猜的一样,该怎么办?她又自问一次。   “多芬,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们重新开始,你一定觉得我厚颜无耻!”他顿了顿,黑暗中炕到她惊讶的神情,想了想,继续说道:“所以我不会说,哦,是现在不会说,李胜贤不放你,我只能等,趁这段时间我证明给你看,我改变了,不会像过去一样不懂得珍惜你!”   她咬紧了唇不说话,果然,果然跟她猜的一样,他竟然说出来了。以前她无事就想,他一定会后悔的,现在他真的后悔了,心情然如她想像的那般畅快,半点虚荣心都挑不起来。   “如果没有见到你,或许我就随便同个人结婚,这一生也就平平淡淡地过了,但我又见到了,算算看,重遇后我们也只见了三次,每见一次,我就带着你的影子回家,任凭你在我的生活中兴风作浪——”   “你说这话有失公道,你与你朋友分手,不要把责任推卸到我头上!”多芬张口打断他,不想听他再说下去,她已经后悔了,不该听的,越听越是烦乱不堪。   “你知道我不是在推卸责任,随你怎么想都好,你可以把我想像得更不堪些,但在你没有别人之前,我还是要争取。”他执起她的手贴在颊边。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的肌肤,想要退缩,却被握得更紧的,又听他叹息一声,闷闷地道:“你是不知道的,当年你离开我以后,我找你找得发了疯,这一切是我自找的,我只能埋怨自己,但我总想着,若不发生那些事情,我们便在一起老去得平平淡淡,不管我们怎么吵,我们总是不会分开的!”   多芬抽回手,冷漠地说道:“你怎么知道就不会分开?有那么多和我一样的人最后不都分开了?”   “我当然知道,我想不管怎么吵,都像平凡夫一样,你始终是要和我在一起的,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,你总是要在我身边,我那么确定,只是没想到你会彻底地消失。”   说不下去了,他的喉头阵阵发紧,胸口又开始抽痛。多芬仍是低着头,忆起以前的种种。   可——终究是迟了,时间又不能倒回去。现在憣然醒悟又有什么用,错都错过了,他们终究是无法回头了。   但是,越想就越不甘心,鼻子微微发酸,她两腿一弯,蹲在地上抽噎起来。   周赫宇跟着蹲下身,手伸了伸,最终还是缩了回来,两人就这样蹲着,好半天,周赫宇才哽咽出声:“别哭了,我没想惹你哭,你要不愿听颈没听见,多芬,不管怎么样,我都等你,直到你愿意嫁给我,或者——嫁给别人!”   她抬起头,单手撑着草皮,沁凉的露水沾湿手心,清洌的草给她提了些神,她不再看周赫宇,起身奔向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子,逃难般地驶离。   周赫宇惶惶然地站在原处,他想,她算是很明白地拒绝了吧,再不然就是逃避,命运多舛,她只想平静度日,不愿面对任何意外。因为,哪一种意外,都可能使她再次受伤。她是真的改变了,当初义无反顾地爱他,拒绝多次仍不放弃,如今却变得怯懦只知逃避。他直直地望着停车场的路灯,暗处,只适合心灵相依的两人,他们显然是该寻个亮堂处说话,如此,才能看清对方的心思。   “看来,你除了惹哭她以外,也没有别的本事!”远远的一个身影走近,他听出那讽刺的声音,竟然是李胜贤。   “是你?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周赫宇愤怒地质问,不知道他究竟看到多少,旋即,又因害怕他为难多芬,丧气道:“虽然是我惹她哭,但她也拒绝我了!”   李胜贤闻言,不知怎的竟放松了些。他也是突发奇想地来接她,不想在停车场撞到他们折返黑处,等了又等,只见到多芬哭着跑上车,想必是伤心透了,经过他的车都没发现。   被忽略的感觉让他很不痛快,但他也清楚,若此时去询问她不是理智的。   李胜贤单手抄在口袋里,颀长的身形伫立的黑幕里,身上散发出压迫的气息,直逼向周赫宇。“她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?”   “再没有更重要的了!”周赫宇面对他的逼近,纹丝不动,他不是几年前的周赫宇,现在,李胜贤对他来讲不具任何威胁。   “哦——”李胜贤玩味地拖长音,刺他道:“太重要的东西若是得不到,恐怕下场很惨吧!”   “那也比某些人霸占着强!”周赫宇张口反击回去,他轻笑道:“不过,这倒是给我添了几分胜算!”   李胜贤面容依然沉着,胸中怒气却更甚了些,他竭力隐忍地开口:“如果她爱上我了,不计较名份地继续跟我呢?你知道我们相处得很愉快!”   说这话,完全是为了扳回面子,他毫无把握,相反,他倒是清楚,多芬不可能不计较名份地跟他,何况,他从来没考虑过,除了钱以外,要给她什么。   周赫宇并未如他预料中地发火,反是冷笑两声,淡淡讽道:“你如果了解她,就应该知道她根本不可能爱你,你是有钱的明星,多芬是再聪明不过的人,你认为她会傻得去做麻雀变凤凰的白日梦吗?”感受到对方的气势弱了些,他趁胜追击:“退一万步讲,即使你爱她,她也不一定会相信,摊开来讲,你那名份对她来说,还不如你契约上给她的钱更有安全感。”   李胜贤窒了窒,一时之间,竟找不出话来返,只能任凭周赫宇肆意地嘲笑他:“你上次说过,我们不过是一类人。我完全同意,即便你爱,也是爱得的自私,爱她给你的恬静生活;而我太爱,所以爱得霸道,爱得要她没有自我。说来说去,我们都爱得懦弱,谁也配不上她;但我可以为她改变,你又能吗?”周赫宇话锋一转,语气陡然轻蔑起来:“想想你,你真能伟大到舍弃身份名气和多芬结婚么?所以,我跟本不会把你当成情敌,多芬可能嫁给任何一个爱她、给她幸福的人,但那都不是你!”   周赫宇说完走了,留下李胜贤一个人郁结在胸,吐不出来的愤懑让他几近抓狂,任何时候都沉着冷静的他,此时却想狂奔一阵,痛痛快快地发泄。这段时间真的过头了,多芬是他买来的,他怎么能依赖她,过着夫生活,甚至于流连忘返,更让他难过的是,她并不是真心的,如同周赫宇说的,她从来没有爱过他,也不会爱他,仅是当成一份工作,恪守职业道德而已。真是讽刺,这都是他以前所希望的,现在却乱了,再一次地,他对自己的事情无法把握,他恨死了这种束手无措的张惶。      ☆、Chapter 21   窗户是大开的,白纱帘子被西风吹得鼓蓬蓬的,是李胜贤走的时候只拉了窗帘却忘了关窗吧。多芬走到窗台前,要关上窗户,拉开帘子,只见天上一轮浅黄的月亮冒了头,微弱的光华,柔柔地浮在云层间隙中。   她拿过桌上的手袋,翻出深褐的钱夹,里层那张照片是用傻瓜相机拍的,比起数码相机拍出的相质,这张揣了四年的照片有些模糊,甚至还布满了小白点,有了些年岁的味道。   照片的背景是一棵活了几百年的古树,苍翠挺拔,周赫宇揽着她的肩,两人都沉着脸,那时候刚吵架呢。多芬看着当初孩子气的模样,不由得轻笑,青葱年华,总是来去匆匆。底片丢了,能保留的,也就这点儿回忆了。   把照片放回钱夹子里,抬头看到李胜贤进来,脸有些阴沉,也不看她,便开始脱外套,她走上前接过他的衣服,问道:“谁惹你了?脸这么臭?”   李胜贤不答,迳直走向浴室,多芬忙上前说道:“我去给你放水,你先坐会儿吧!”   他冷漠地瞥她一眼,绕过她,进室锁了门。多芬莫名其妙地坐回沿,不明白又是哪儿惹到他了。但她实在没精力去管他喜怒无常的子,周赫宇跟她说的话还言犹在耳,说不动心是假的,但又知道不能动心,她烦乱得很,这时李胜贤要耍子只好随他去了。   墙上的时钟走了一圈儿半,当多芬以为李胜贤被溺死在池的时候,他才裹了条巾出来。多芬忙拿了袍给他从背后披上,又绕到前面系好带子,侍候周到如同帝王般。   “你是休息,还是要工作?”多芬仰头非常“专业”地问道。   李胜贤没答她,只用两指捏紧她的下颏,深深地看进那双水融融的眼眸,让他沮丧的是,里面除了疑惑,没有其他的情绪,尤其是相关感情的,半点儿也没有,他缓缓开口道:“合约终止,这四年是不是没有丝毫可令你留恋的?”   多芬望向他,他的表情不是若往常般地警告,而是很认真地问她,垂下睫毛,她也认真地回答:“不是没留恋的,只是,这世上谁的留恋又是重要的?对你来讲,留恋与不留恋并无差别!我想,我不会去留恋别人弃之如敝屐的回忆!”  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违心地去逢迎,她知道他也只是要个答案罢了。   李胜贤淡淡一笑,松开她的下巴。“你还真是聪明,只不过,原先对我百依百顺的多芬,现在则是连敷衍都不愿意了。”   “你要我敷衍也不是不行的!”多芬眼皮都未抬,今天实在不想应付他。   李胜贤冷嗤一声:“是想着合约就快到期了,不用再惺惺作态了是吧?”   多芬抬眸,眼鼓鼓地望着他:“你觉得这样说能伤到我,能让你开心,能让你觉得我一文不值,那你就尽管说吧,我听着!”   李胜贤瞪着她半晌,反拉着她的手拖她的上,旋身压在身下,冷笑道:“谁说我要伤你?谁说你一文不值?不是有人把你当宝?”   他阴阳怪气地说完,低头吻住她,牙齿用力咬着她的唇瓣,手探向她的襟扣,压抑的火气使得力道重了些,尖利的指甲划得嫩滑的肌肤,她吃痛地闷哼一声,使劲推开他,冲他吼道:“今天谁惹着你了?要迁怒也够了吧!你别忘了我是个人,我也有情绪的!”   李胜贤双肘撑在上,怔愕地看着双颊气得鼓起的她,低沉地道:“我当然知道你情绪不好,不过,只要我说现在放你离开,你的情绪马上会好得对我千恩万谢!”   “你要放了我,若不走,还等你来赶我?”多芬气鼓鼓地反问回去。   李胜贤突然觉得她现在的样子,比起原来那个逆来顺受的样子可爱多了,心情好了些,坐起身把她拉到腿上,道:“你不想走谁也不会赶你!”   “那可不一定!”多芬转头看向窗外。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,你有你的生活,而我,只希望带父母回老家,清清静静地过日子!”她说着,不知怎么竟惆怅起来,在一起四年了,一旦分开,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吧!   李胜贤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心绪,双臂环住她,吻着她耳侧的发丝,低声道:“睡吧!”   半里,月光透过窗纱,给地板铺上一层薄薄的银灰,李胜贤睁着眼睛,身侧的多芬已经睡熟了,他收回压在她颈下的手,踱到窗边,点了支烟。   回老家清清静静地过日子?也好!除了钱,他给不了她什么。   不是不遗憾,他能想像得到她离开后,他的生活又会变得单调,但那还不足以让他冒险到牺牲事业,婚姻给不了,除非她心甘情愿地陪他,但又能陪多久,迟早哪天,他会再娶一个与他身份地位相符的人。况且,他与她都是理智的,这道感情的鸿沟,谁也踏不过去。   他熄了烟走到边,弯腰凑近她的鼻息,浅浅地吻着她的唇——“即便分开,我也不会忘记你,忘记你给我的快乐,忘记你贴心的陪伴,忘记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!”   第二日,李胜贤没留下吃早餐,尔后将近一个月,没有来过。其间,多芬因舅妈生了重病心急如焚,打电话向李胜贤“告假”后便匆匆回了家乡。      ☆、chapter 22   再回老家,多芬并无归宿感,房子借给了别人,舅舅住在乡下,不得已只能到酒店开房,这样的回归故里还真是凄凉,但容不得她悲伤秋,当年母亲生病,舅妈衣不解带地照顾,卖房子,保释父亲,这样的恩情,已经不是用钱就能报答的。   医院里,几年不见的舅舅愈渐苍老,鬓发染霜,瘦削得不成人形。多芬鼻子一酸,眼睛看向舅舅的一双磨得破皮的手,顿时又气上心头,问道:“舅舅还在工地上做事?”   舅舅的眼神眼烁了几下,见多芬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倔强,笑道:“这身体还能做点事,我就想——”   “我给你们的钱是不是都没用?”多芬打断他,嚷道:“老早不都说了,那钱你们就是不用,我也不会拿回来。”   “你给的钱我们都留着,就怕哪天你跟你父母用得着,再说,我们家的日子也是能过的。”躺在上的舅妈虚弱的说道。   多芬又是感动,又气不过,抹了抹眼泪,又嚷道:“还说日子能过,舅妈不就是因为操劳才摊上这病的!——留的钱够付医疗费吧?”   “够了,用不了那么多,我也是打电话跟你讲一声,没想到你大老远还跑回来!”舅舅回答道。   “那钱本来就给你们的,还用得着跟我讲吗?——如果不是要付医疗费,你们大概也不会让我知道舅妈生病吧?我就这么一个舅舅、舅妈,你们有什么事,难道还不让我回来尽尽孝心?”多芬顿了顿,又跟舅舅说道:“我在酒店多开了个房间,您这么大年纪,就别去跟亲戚家的小孩挤了!”   舅舅本来还要说什么,但又清楚外甥女的性子,便也不再推辞了。   连日里,多芬守在病前,跟舅舅轮流照顾舅妈,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地缴费,拿化验单,尽心尽力,只希望能多为长辈做点事情。   这日中午,舅舅吃饭后到医院替换她,回到酒店,她低着头从手袋里翻找磁卡,没注意到前面的人,迎头撞了上去,捂着发痛的鼻子,她退开一步正要道歉,抬脸看清那人时,顿时张口结舌——   她就知道是故意的,酒店这么宽的走廊,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撞上人。  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周赫宇温贺笑笑:“我为什没能在这里?”   他为什没能在这里,多芬是不知道,她只想知道他在这里是不是因为她。   走廊上的灯光暗淡得柔和,多芬还是能看清他的,仍是她熟悉不过的清俊的脸,温耗笑,笑得如此真诚却是少见的。她不得不承认,这是个惊喜,凄凉地回归故里,还是让她遇到了一个熟人,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亲切,本是随便一个旧同窗就可以做到的,更说不得他是为了她才刻意安排了相遇,她万分感激他成全了这种亲切。   故乡,也不全然是陌生的,还有她的回忆,不是吗?   她的脸上漾开笑,很热情地说道:“当然能,你什么时候想在这里都没人阻止——进来坐坐吧!”   她先一步走到房门前,刷了磁卡,回头冲他笑笑,旋扭门柄先走进去。她住的是个单人间,一张双人大,雪白的纯棉单,窗帘是拉开的,临窗俯瞰,长江水滚滚奔流,远处的森林公园山漫翠,红枫灿似云霞。   “你倒是择了个好房间!”周赫宇坐在落地窗边笑道。   多芬倒了杯水给他,坐在边道:“也没怎,到了间就黑麻麻地一片,白天我也没功夫站这里观景。”她大方地笑。“你羡慕,我可以跟你换!”   “换倒是不必了,你要住得惯,我家多的是房间给你住!”   他家?多芬这才想起,无家可归的只是她,周赫宇的父母还健在,自然是有个温暖和睦的家让他歇脚的。   黯然地垂下头,她的大拇指抚着白瓷杯,低声问道:“你父母身体还好吧!”   “都还好,下午到我家吃饭吧,他们也很多年没见你了,上次我回来还问起呢!”   多芬端杯子的手一抖,去他家以什么名目去?几年前她也常在他家窝着,因为她是他朋友,周赫宇都逼着她改口叫爸妈了,如今若是再去,该有多尴尬?她委婉道:“我要在医院照顾舅妈,可能没时间!”   周赫宇没有勉强,看了看表说道:“你应该还没吃饭吧,先去吃饭,下午我跟你一同去医院。”   多芬想了想,才直言问道:“你回来做什么的?”   “陪你吃饭啊!”他表情正经地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     ☆、Chapter 23   李胜贤站在窗边,烦乱地又点了支烟。窗外浮云缓缓地流过屋顶,指间烟雾缭绕,流云已近在咫尺,他不自地以手抚上冰冷的玻璃,那流云是远在天涯的,也是他触摸不到的。而另一个人,却比他勇敢多了。   他自嘲地笑了,玻璃窗倒映出一个黑沉的脸影,眼下的黑眼圈越重,出道近九年,他头次认清到自己的无力。   多芬,这个他亲自买来的麻烦,到底该怎么办才好?   伴了他近四年,无时不像只小猫乖巧地偎在他怀里,不吵不闹,却在快要结束的时候,成了他无法解决的麻烦。   周赫宇比他多了七年的时间,又胜在多芬从未忘记过他。或许,她这次回来就会跟他提出离开吧。   他很后悔,后悔这一个月有意避开了她,也许,那就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。   把李胜贤扯回人间的是一个电话,多芬打来的,他欣喜地接起,以他对她的了解,没有重要事情她是不会来电话的,现在来电只有一个原因——大概是,她要回来了。   然而,这次他错了。   “为什么要晚回一星期?”李胜贤失去了平静,冲着一支已经断线的手机发火。他当然是不会这样问多芬的,于她,他要么是答应她的请求,要么是命令她立刻回来。但多芬请求他的次数少之又少,理智让他答应了。   尽管,他想像得到多芬晚归的原因极可能是因为周赫宇,极有可能他们已经发生了一些他不愿去想像的事情,极有可能,多芬真的要跟他分手了。   但,他只能压抑着心痛,冲着一只手机瞪圆眼睛。   事实上,李胜贤是关心则乱,多芬晚归只因为舅妈要在一星期后接受手术,她希望能亲耳听到医生宣告手术成功的消息,所以才决定晚些回去。若李胜贤问她了原因,她会一五一十地告知,就算不问,他霸道些不让她在家乡滞留,多芬也会解释。   但他偏偏表现的毫不在乎,因此,也没人在乎他。   挂了电话,多芬远远地看到周赫宇走进病房,身体秘一僵,她跟着走过去。   周赫宇微笑着跟舅妈闲聊,眼睛瞄到站在门口的多芬,起身跟舅妈说道:“您刚吃了药,先睡一会儿,有助于药效发挥!”   舅妈笑着点点头。“真是麻烦你了。”   “呵,都说了您别跟我客气!”周赫宇说着一手牵开被子,小心地按着舅妈的肩膀,服侍她睡下,又压紧了被子边沿,才走到门边,笑着问道:“电话打完了?”   多芬没答,只看了他片刻,才说道:“其实你不必做这些事的。”   周赫宇摊手。“我也没做什么!”   多芬气闷地望着他,只想对他大吼:那是我舅妈,不是你舅妈。   怔了半会儿,她转身走开了。那叫没做什么?端茶倒水是没做什么,按时送饭也是没做什么,陪病人聊天解闷也是更是没做什么……   只要是她该做的事,他全做了,是,当然是没做什么!   这个本该坐在办公室指点江山的总经理,做这些微不足道、任何人都会做的小事是不算什么,她知道,她都知道——  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到下颚,璨璨地如深秋的露珠,她粗鲁地用手背抹去,他不知道,她根本不愿意他去做那些事情,从前说好了家务都是她做,他只要负责赚钱回钱,晚上抱着她就好了。   又抹去一波汹涌的泪水,她的周赫宇不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,他该滚回办公室当总经理,他该开着他的名车出入高级宴会,他不该在这个小医院里来回跑。   一双手忽然从背后圈住她的腰,耳侧传来一阵热气:“宝贝,别哭了!我不想惹你生气的。”   贴着她背的胸口正在剧烈起伏,他知道不该这么冒失的,但容不得他多想,就这样做了。抱着她,和几年前一样轻声哄她,不管多久,她都是他手心里的珍宝呵!   他的声音也在哽咽,滚烫的泪滑进她的衣领内,他几乎是泣不成声:“别哭了,宝贝!”   就这么一刻就好,哪怕下一刻他会被推开,被她羞辱,甚至是扇他一个耳光,他都甘愿,只要这刻能抱着她。   腰际的手收紧,周赫宇吻着她的发,一缕缕发绺含在嘴里,发丝后的耳朵灼热得窘红,怀里的身体轻颤着,他再忍不住地扳过她的身体,热切地吻住她。   走廊上安静得不可思议,晚饭时间无人,就是有人,他也顾不得了,从在酒店见到她的那一刻起,他就想把她拥进怀里。咬牙克制到此时已是极限,他的手臂猛一用劲,她的脚离了地,随即双双抵到窗边,唇舌难分难解,爆发的热情全倾注到吻上面,她的头已悬出窗外,被他的大手支撑着,窗外是一片灿烂的红灌木,他狂热地,忘情地吻着她,昏昏沉沉,如是与她一同跌出窗外,缓缓地坠入那一片妖的火红之中。   直到她的手轻柔地揽住他的脖子,他才惊觉自己的粗鲁,看着她嫣红的脸蛋和迷离的眼神,樱唇微张急促地喘息着,他好贪恋,舍不得放开,以额抵额,在她的唇边低唤:“宝贝!你是我的!”   灼热的唇又覆上,温柔地浅尝。“我爱你!不管多久,我都爱你!所以,别拒绝我为你所做的!”   她开始回应他,交错在他颈后的手拉低他的头,浅浅地、柔柔地回吻,片刻后,她的眼泪如细雨般沾湿了他的颊。“周赫宇,如果我们没分开多好!”   如果没分开多好!   但他们分开了,一分开就是四年,他们爱了,恨了,又爱了,承受过这般痛苦的折磨后,谁又敢期盼往后会长相厮守,谁又不害怕下一次的分离。   人生太长了,若是一瞬,他们是深爱的,但若是漫长的一生呢?   “我等你!离开李胜贤后,第一个考虑我好不好?”他低声问。   多芬答应了,有什没能答应的呢?她的爱情如同开了盖的水,几年间挥发得剩一点点,只够垫瓶底的,除此之外,便是空荡荡的躯壳,他要便拿去吧!若能给她重新注满弥的爱情,或许,她的后半生不是凄凉的。   爱他吧,再差也差不过现在!   周赫宇欣喜若狂地抱紧她,天渐渐暗下来,火红的灌木染了层幽幽的墨,暗红的叶,被包藏在黑的帷幕里。   “宝贝,你终于肯回到我身边了!我不会负了你!”他信誓旦旦地说。   而多芬的脑中却闪过另一个人的话:你放心,我不会亏待你!   男人的话,真的可以相信吗? 作者有话要说:  七夕快乐! 单身汪什么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码字吧。。。。。。   ☆、Chapter 24   原本一直怀疑多芬背叛了自己的李胜贤,在每日见她跪着擦地板,见她捧着织得松紧不匀的毛衣上下戳针,见她在厨房里刀法熟练的切黄瓜丝,见她蹲在卫生间里搓洗他的贴身衣物后,心里的那点疑惑跟愤怒随之被喜悦取代。   多芬蹲在绿盆子旁,笼罩在淡淡的阳光下,双手泡在盆子里的,抓着李胜贤的白背心一搓一搓,洗衣粉泡沫鼓起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透亮泡泡,在那层透明薄膜里,瑰丽的七光芒缤纷呈现,李胜贤倚着门边,悄悄地用手机拍下了这般景象。   手机屏幕中,多芬的下巴沾了圈泡沫,双手将背心拉平展,专注地检查污渍是否洗净。这样子很,李胜贤是不知道,原来她洗衣服的样子竟是这么地赏心悦目,看她纤长的手搓着他的贴身背心,胸口一热,也跟着蹲在她旁边,扳过她的脸就要往沾了泡沫的唇吻下去。   多芬偏头躲开了。“别,让我把衣服洗完。”   李胜贤松了手,仍是蹲在旁边,不快地说道:“你都洗了一下午!”   “那怪得着我吗?我离开才半个月,你就积了一堆衣服。”她用力地搓了两下子,又把一处黄黄的污渍摊到他眼前。“衣服乱放!你看吧,全落了灰,白一坨,黄一坨的,都怪你全堆在角落里,现在脏得洗也不干净!”   “洗不干净就扔了再买!”   “说得轻巧,那扔的都是钱,洗不干净就扔掉,你多大的家业也败得光!”多芬把背心扔回盆子里,泡沫溅到瓷砖上,她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。“也是,你那份儿家业也败得起几件背心内裤的!”她倾身端了盆子到水龙头下,拧了开关,水哗哗地冲着,白背心在清水里鼓胀起来。“我是洗干净了,这里面的衣服有点污渍不算什么,穿也能穿,你要觉得人家都能透视,怕被看到遭人取笑,那就扔了吧,横竖不是扔我的钱!”   李胜贤笑了笑,肩膀一耸一耸,今天的她特别唠叨,从客厅发霉的咖啡杯念到卧室地板上的烟头,真像一个久未归家的子训斥邋遢的丈夫。   “衣服你用消毒水泡过没有?”他问。有人愿意给他节约,求之不得。   “泡过了,不知道衣服生了多少销,能不消毒吗?”她拧干一件衣服,凑到他鼻端,淡淡的消毒水味道。“这下你放心了吧!”   李胜贤满意地点点头。   “我很好奇。”多芬定定地望着他。“你以前的内裤都是谁帮你洗的?你前女友很娇贵,肯定不会给你洗。难道是佣人?”   李胜贤闻言一愣,脸破天荒的红了起来,赶紧不自在的别过了头。她像是发现什没得了的奇闻,大声嚷道:“不会是你自己洗吧?”   李胜贤脸朝窗外,磨了磨牙,考虑要不要大发一顿脾气,但是心里却平静得不得了,除去尴尬外,竟觉得——还有点儿意思。   但下一秒,他就后悔了。   多芬又拧干一件衣服,神情古怪地绕到他面前,湿手摸着下巴,细细打量他一遍后,推翻了自己的猜测。“你不可能自己洗——啊!我知道了,你肯定是一次买个几十打内裤,穿一条扔一条,扔完了再去买!”她摇摇头,又道:“啧啧……新内裤也要洗了才能穿啊,不然多脏,想想那内裤被摆出来卖之前被多少双手摸过……”   已步到门边的李胜贤双腿蓦地夹紧,脚下一滑,险些摔倒。他又羞又恼,却是发作不得,这时候发作不明摆着自己承认了?勉强站稳,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般,扯了扯袖子,背后又传来一阵让他牙痒的狂笑声——   多芬笑得肚子疼,嘴里仍不停地挤出让李胜贤狠不得剐了她的话:“哈哈哈,被我说中了是不是?天啦,你真不讲卫生,哈哈哈……太好笑了,难怪你叫我洗不干净就扔了,原来是扔习惯了!”   被冲动驱使,李胜贤干了这辈子最幼稚却又最爽快的事,冲干净手上的泡沫,他扔下满头满脸全是白泡泡的多芬,得意地扬长而去——   “白痴!”又骂了句极不符合身份的话。   多芬抹开脸上的泡沫,望着那个嚣张的背影,低声咕哝道:你才是浪费钱的白痴,我诅咒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内裤穿!   她真恶毒!   咒完后,她极有自知之明地在心里惭悔,然后转身走到水龙头前,清洗某人这辈子的内裤。   李胜贤走到卧房,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除去了衣物,冲到浴室哗哗地搓洗全身,心里还直想着:脏!真脏!   洗够了出来,他瞪着地板上的内裤,是他新买的,想到多芬的话——被多少双手摸过,不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他有个不详的预感,在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里,穿内裤都会有心理障碍。   没洗的新内裤是不能穿了,怎么办?如果多芬离开了,难不成他要自己洗?   一屁股坐到上,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来,一阵吞云吐雾后,他身体上的不适减轻了些,想到还在卫生间里给他洗贴身衣物的多芬,不时黯然,纵使他富足,愿意为他洗内裤的除了母亲,也只有一个多芬。   这一刻,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。   多芬洗完所有的衣服,提了桶到阳台上逐一晾起来。远处的湖面衔着半轮红日,风吹过树林,层层绿浪微微起伏,铁栏杆前是她种的草植物,柠檬蜂草的香气随风四溢,她抱起几个小小的盆,耗费心神养活这些植物,该放进卧室去,日闻才不负了心血。   她去了厨房,李胜贤才从拐角处走出来,空旷的阳台上,晾在竹竿上的背心如白幡飘扬,那竹竿是她去竹林里亲手砍下来的,记得当时她还跟他抱怨:豪华房子里什么都有,却找不到一根可以晾单、晒被子的竹竿。   手抚过光滑的竹竿表面,滑过一个又一个竹节,他看向栏杆前一排没有抽芽的小盆,里面装的是她去园里撬来的土,如果她离开了,盆里装的永远是干土,长不出薰衣草,也长不出薄荷跟迷迭。   她曾对他说过:你工作太忙,需要缓解压力,我种这些植物都有这功效。   从未要求她做这些事,但她却细心地为他做了。他曾想,是她自己愿意的。但,如果她离开了,还有谁自愿为他做这些事?   又有谁跟他说这样的话:最让人舒心的就是有个依山傍水的家,工作累了,有这样一个地方,不是很好?   他缓缓蹲下身,那个舒心的家是为了他和他的孩子而建,然而,他却从没想过让提议的人住进那儿。   抓了把褐色的土在手里,捏成粉末。真要放她离开,让这一切都彻底粉碎,成一场泡影么?   他倏然起身,拍净手上的尘土,几步跨出阳台,在卧室里找到正在给草浇水的多芬,有如一个冲动莽撞的少年,用力地抓紧了她的双肩,脱口唤道:“多芬……”   喉咙像是突然卡了根鱼刺,痛得发不出声音,他咽了咽口水,从她的眼睛里,他看到了自己慌张的脸。他在慌张什么?而他又要跟她说什么?   “嗯?”多芬轻轻地应了声。   他缓缓松开手,面容镇定,仿佛这个空间里原来是三个人,而那个急切莽撞的少年已经离开了。   “茶叶你放在哪里的?”他问。   多芬又蹲下身给草喷水。“怎么又忘了?在储藏室靠墙的那个柜子里,从下往上数,第三排左手边的抽屉。”说着,她偏头看了他一眼,又道:“你想喝茶吗?等会儿吧,我浇完水,摘几片薄荷叶给你泡茶,看你嘴唇都裂开了,要败败火才行!”   她又埋头喷水,灰蒙蒙的水雾喷到绿叶上,凝成了一粒粒晶亮的水珠,李胜贤心里一揪,胸口热乎乎的,转瞬又凉了下来,湿湿的凉爽,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动,感动得心落了泪,像叶儿上的水珠,晶莹透亮。   他哑声。“多芬……”   “嗯?”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。   他没说话,多芬好一会儿没听到回应,才抬起头,又问道:“什么事?”   “没,没事!”他结巴了一下,掉过脸。   “没事儿你杵这儿干嘛?”   “我就想在这儿。”他没好气。“这还要你管!”   就想在这儿。莫名其妙的,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。   “行啦,没人管你,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,我想管也管不着啊!”   你真想管也不是管不着!他仍是没说出来,转了个身,走到窗边,望着初亮的路灯,和远处黑霭霭的湖,“沙啦沙啦”的树叶声,在黑的掩护下,颤颤微微地低哼着,像是在提醒他:别只顾着想自己的失常,你的多芬虽是体贴,却已经不若从前般,处处让着你了。      ☆、Chapter 25   卧室里有点儿清冷,窗外的风吹进来,脸上的皮肤寒丝丝的,多芬忙去关窗户,正好瞥见李胜贤在楼下走进来,小径上的落叶没来得及清理,他仍是单手抄在西装裤袋里,皮鞋踩过黄叶,有些漫不经心,步子迈得缓慢而沉重——他好像很累,好像是的。   又一阵西风,卷了些落叶,多芬冷得打了个颤,忙把窗户拉拢。转了个身到室把洗澡水放好,温度比平常稍稍调高了些。坐在池边缘,她把手伸到池里,指尖触到暖暖的水,兴许是刚才太冷了,她竟有些舍不得抽回手,任凭手掌在温热的水里翻覆划过。   他看起来那么疲惫,泡个热水澡再睡一觉,明天会精神百倍吧?照顾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,从一开始地察言观,为了讨得他高兴,到后来便是不知不觉地去做这些事。就快要分开,或许她做的,他只会认为这是她应该做的。   胡思乱想着,她听到门柄旋转的声音,忙迎出去,从衣柜里拿出厚实的袍挂在手臂上,绕到李胜贤身后,脱下他的西服,说道:“热水放好了!”   李胜贤闷闷不语,待她转到身前,给他解衬衫扣子时,才以手托起她的下巴,眼里全是困惑。多芬惊讶向来喜形不怒于的他怎会有抑郁困惑的神情,心头微微一颤,她忙垂下了睫毛,不敢再看。   他极不喜欢她的逃避,松了手抱住她,头埋在她的肩窝,懵地低语:“我很累,这几天特别累!”   他这样说,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。   “嗯,我看出来了,所以放好了热水,你先去洗澡,再好好睡一觉!”熟悉的体味,却是陌生的李胜贤,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向她吐露,却想不到,在快要分开的时候,他们之间竟多了些温情,多了些依赖。   或许正是因为要分开了,他们才竭尽所能地表达心中恋恋不舍的缱绻。   接过她手上的袍,他径直走向浴室,卧在浴池里,温热的水钻进毛孔,腿上的酸痛得到些缓解。最近忙碌地工作,缺乏锻炼,才跳几个小时的舞便感到不适了,是不是该找个时间,放下工作出去转转?顺便带上她。   他知道自己又在找借口,到底是谁遗留给他这种格,连自己心里所想的都要去推翻,都要去寻个名正言顺的理由。不愿承认是真的有了危机感,或许那是在灵魂深处蜇伏已久的,所以才在今天亲眼目睹后,心如针刺,只想着找个办法留住她。   原以为他可以洒脱地放她离开,原以为这么长的时间她会他,舍不惦开。   原来都不是,他洒脱不来,尤其是见她从旧情人的车里出荔,才知道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。纵使是任何一个人都耍尽了心机要留住他,只有她,仍是依循着自己的原则生活,尽心尽力服侍,然爱他,也不纠缠他。   如果年轻时无财无势而只能讨前女友欢心不算,这是他在发迹后第一次想去讨得一个人的欢心,而那个人还是自己的,就身份而言是最不需要他去讨好的人。然而,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他开始在意她的一颦一笑,一怒一悲,甚至幼稚得在言语上欺负她,挖苦她;又是什么时候开始,习惯了看电视时她坐在一旁看书,玩手机游戏,打毛衣?   他的眼睛蓦地睁大,她的每个表情都印在脑子里,竟然是那么的清晰,他甚至猜到了一出室,她肯定是斜躺在上翻书,不是认真地在看,她只是要等他洗完澡给他擦头发,所以才拿本书打发时间。   想到这里,他起身一脚跨出池,擦干温漉漉的身体,披了袍开门,像是证实一般地定睛望着斜躺在上的她——   多芬从书里抬头,见他站在门口,忙把书扔到一旁,走到他面前系好袍带子,又进室拿了干毛巾——“咦……你今天没洗头啊?”   她没留意到他的表情,折回浴室。李胜贤愣愣地站在那里,似乎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,精明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想着证实,而结果却是他完全应付不来的。 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们对彼此熟悉到了这地步,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的自然而然?   等到他回神时,多芬已经站在他面前,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,说道:“你杵这儿专挡路的吗?”   “你要做什么?”门神颇不自然地问道,但还是侧了身让她过路。   多芬手指向藤篮里换下的衣物,又扬了扬自己手上的袍。“我要洗澡,还得洗你的衣服,你一直杵这儿,害我进出不方便。”   “你是瞧不顺眼吧,难不成你洗个澡还要跑来跑去的?”   好心没好报,不是看他累了,想让他早点休息,她才懒得提醒他别站着发呆呢。挫败地垮下肩膀,她叹了口气道:“算了,你爱杵多久就杵多久吧,我不介意洗澡的时候门外还站了个明星的保镖!”   说完,她就要关上门,李胜贤忙伸了腿进去,格开门说道:“我没洗头的,你帮我洗!”   于是,李胜贤坐在池边缘的大理石台上,多芬站在池里面,双手狠狠地抠着他的头皮,边抠边想着,怎样抓掉他一把头发才不会被他察觉是故意的。李胜贤舒服地眯起眼睛,嘴仍是不闲着:“泡沫掉我眼睛里了……给我抓抓耳朵……你少喷点儿水,都滑到脖子里了!……喂!你到底会不会洗头!!!”   多芬闷笑,手里抓着一小撮粘了泡沫的黑发,慢悠悠地道:“不会,而且你问得太晚了!”话落,她又凶狠在他头皮上抠起来。   李胜贤哼了声,又眯上眼,这次是痛敌了眼。“诶,下个星期跟我出去一趟!”   “出去?做什么?”   “赶上你又老了一岁,我也顺便去度个假!”头皮又传来一阵麻麻的痛,他蹙紧了眉,把头扭开脱离魔爪。“你存心的是不是?痛死了!”   “哦……对不起!”多芬忙回了神道歉,手的力度放柔了些。   他要不带她离开,铁定她生日是跟她父母和周赫宇一起过。   “度假?”她地咕哝一句,又为难道:“可是每年的生日我都是跟妈一起过的!”   “你生日那天晚上回来就行了?”   多芬点点头,忘了他背对着她,根本看到,手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,好一会儿,又听到李胜贤的声音。“往年你生日我都送你什么?”   “没送过!”   李胜贤仰起头。“没送过?”   “都是过了你才补了首饰或支票!”  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。他仔细回忆,以前来这里的次数不多,不太可能刚巧赶上她生日就来了这里,过后说起,也是敷衍了事。   “还是送了东西,也不算亏待你了。”他为自己辩解,然后站起身。“好了,我自己冲水,你先去外面待一会儿吧!”   多芬净了手走到外面,赤足踩在地板上,脚板心有些发凉,蓦地回头,一步一个湿湿的脚印,断断续续地连到那扇紧闭的木门,一泼泼的水声穿透那扇门,在空静的房间里隐隐约约地响起,她突然感到寂寞,希望那水声能大些,再大声些,她回走了几步,几近贴在门边,直到水声停了,才走回边开了电视,连续地换台,新闻,广告,娱乐八卦——   她只想这屋里有点声音。   “你可以去洗了——怎么今天想到看电视了!”李胜贤用手拨着湿发,在对上那似被遗弃的眼神后,他心神一震。   多芬怔怔地望了他很久,才在心里问自己——怎么想到看电视了?   耳朵里传来体育台的欢呼喝彩声,一浪紧接一浪,她蹙紧了眉头,然后望向李胜贤,脸上漾起一抹舒心地笑意:“你也觉得吵对吧?我刚刚也这样想来着。”她关了电视机,他一说话,她就觉得电视是多余的噪音。   李胜贤见她又进浴室拿毛巾,要给他擦头发,忙拉住她。“不用给我擦了,你先去洗澡吧!”   天气突然降温,李胜贤紧搂着她,把她的手贴到胸口最暖的地方。黑暗中,他轻声问:“冷吗?”   她摇了摇头。“不冷!你冷吗?”却没有问他要不要开空调。   “我也不冷!”   窗户上树影摇曳,寒冷的风嘶吼咆哮,暖暖的被窝逐渐升温,他轻柔地吻住她的唇,愈渐热烈,他感觉到搁在他腰上的纤手慢慢地收紧,她的回吻也越发地热情。   没有发泄,仅是将心口里蕴藏了许久的柔情,一点一滴地释放。      ☆、Chapter 26   黑色的JAGUAR豪华房车往别墅驶去,望向柏油路的尽头,几栋尖顶的欧式蓝房子。多芬只瞄了一眼,便把头转向窗外,透过绿荫荫的玻璃窗膜,北方的海滩上只遗留了几串长长的脚印。当然,这是她猜的,浅白的沙滩上见不到个把人,但这么美丽的海滩肯定是有人来过的,即便是寒冷的冬天,总有一些心怀浪漫的人无法抗拒蓝的海水,一人多高的浪,和微红的云霞。   听着海潮的澎湃声,车子很快驶进一幢蓝房子院内,白的镂大门,两层的精致小楼,他们在底楼的大理石台阶旁下了车。清洌的海风拢上身,多芬拉紧了豁风的大衣领口,挽着闲适的李胜贤进了新住处。   在玄关处脱了鞋,多芬绕过红木格子屏风,踩在光可鉴人的赶式木地板上,低了头,看到自己苍黑的影子,孩子气般的,右脚在地板上磨蹭了几下,抬头赫然对上李胜贤似笑非笑的眼神,她略微窘迫地道“这……地板是热的?”   李胜贤看看她的双脚,再把眼光移到她脸上:“要不要把脸也贴到地上测测温度!”   多芬还他一个“无聊”的白眼。“我不是没见识过嘛!”   “北方除了暖气就是地热了!”李胜贤脱下外套递给工人,又向多芬道:“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,你先休息会儿,晚点出去吃饭!”   他上楼后,多芬在屋里兜转,客厅不大,暖烘烘的,海蓝的沙发一组靠墙,一组靠窗,与地板同一的小几,几乎是贴到地面的,果盘里盛着几串紫灿灿的葡萄。她盘腿坐在地上,摘了颗喂到嘴里,眯起眼睛慢慢嚼,清凉的甜汁里带点微酸,把核吐到手掌心上,她从几下面找出几张影碟,全是获奖的大片。多芬一向自认是小市民,这些电影即使久负盛誉,她也鲜少去看。   此时无聊,随意地抽了张《吹动大麦的风》塞进DVD机里,又爬回原处,靠在沙发边缘,抱了方枕,抓了串葡萄仰头咬下一颗,很有闲情逸致地欣赏起电影来。   运气很不好,她抽中的是一部催人泪下的影片。整部电影绿浪翻滚,绿是爱尔兰国旗的颜,到了影片最后,这个颜才被灰蒙蒙的尘雾渐渐淡化,直至消失,什么都炕清了,茫茫的灰,她的心随着颜的淡化而失落,年轻的爱尔兰战士被处决,泪不可仰制地溢出眼眶,当李胜贤拿过她手上的葡萄时,影片已经结束了。   “来渡假还选这么悲伤的影片看?”李胜贤笑道。   多芬抹了抹眼泪,不好意思说自己跟本没听说过这部影片,忙道:“我以为我不懂欣赏,所以也不会伤心!”   “你的意思是你还是有品味的?”李胜贤从藤制的小桌上抽了纸巾递给她。“比起你那些吵吵闹闹的搞笑片来如何?”   “那是雅俗共赡,再说,小市民本来就需要娱乐!生活汁本就有许多的心酸事,谁还会去看那些悲伤沉重,还要费神领会其深度的电影!不是自虐嘛?”   李胜贤听着她头头是道的辩解,不可置否。多芬又惊讶道:“原来你也是会看电影的?”   “我就不能看电影?我也疯狂地迷过电影和……电影明星!”说到最后,他的表情颇为不自然,声音也小了些。   多芬察觉到了,不动声。   多芬看他那重重的黑眼圈,突然感到心疼,他被前女友伤得很重吧。年轻时怀着炽热的心去爱慕一个人,把喜欢的人追到手时,想他的心情也是兴奋而喜悦的,只是生活太残酷,前任的无故地离去,一点一点地夺去他的兴奋,他的喜悦,等到他从桎梏、严刑中挣脱出来时,已是心如死灰。   当人把许多事看得透彻时,心也老了,人也老了!热情没了!追求没了!处处防备着,给自己筑起高高的城墙,深不可测的背后是竭力压抑的寂寞!   她突然想拥抱他,像自己的孩子般拥抱他,柔柔地拍着他的背,轻声说:不怕,我疼你!   她也这么做了,攀上他的肩时,李胜贤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,随后,她的脸在他的发鬓蹭去,讨好得像只小狗,只差伸出薄薄的,长长的舌头舔几下子,他很想笑,在笑出来前,听到了她温柔的声音:“我也是看得懂那部电影的!”   他的身躯陡然一震,还未牵开的嘴角凝滞了笑意,电视机屏幕一片深沉的蓝,里面没有任何图像,如同他暂时停摆的思绪。难道,她是在说——   她也是懂他的吗?   多具关怀和温情的拥抱!他怔了许久,身体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,连同心一起,寸寸地沦陷,他突然觉得自己全身都柔软得不可思议,仿佛是连续工作了一星期后,找到张大,想也不想,也想不起什么,更管不得什么,“砰”地就躺了下去。   只求,一哼。      ☆、Chapter 27   晚饭吃的是海鲜,不是大酒楼,而是一家知名的宵档。盘子里堆着清蒸的红蟹,掰开壳,里面是油滋滋的蟹黄,原汁原味的鲜,多芬胃口大开,敲碎了一只蟹腿,拉出白嫩的的蟹肉,眉开眼笑地往嘴里送,而李胜贤则是把扇贝里的青椒拨开,只拣了肉吃,她微微蹙眉道:“你真挑嘴!”   撑着布篷子的宵摊里,坐在板凳上的李胜贤仍是贵气逼人,又挑开一缕粉丝后,他语气平平道:“这里扇贝做不出光州的味道!”   多芬无言,想他愿意来这种地方已是受了大委屈,就宽恕他浪费粮食,反正雷也劈不到她头上来。   转眼间,四只蟹变成一堆空壳,多芬吃得饱饱的,见李胜贤仍是没吃什么东西,关心地问道:“你不饿吗?飞机上你也没吃!”   李胜贤只摇了摇头,放下筷子,唤来老板买单。又问她道:“吃饱了?”   多芬点点头,问:“你不喜欢这样的环境,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吃?”   “听别人说这里的菜很好,显然上当了!”其实是听了好友的话,这里的菜最具地方特,所以才带她来尝尝。刚说完,他转头便对上老板青黑的尖尖脸,尴尬地付了钱,拉着多芬匆匆离开了。   马路坑坑洼洼,两旁的小摊首尾相接,时间不早,夜市的客人不多,路灯零乱黯淡地亮着,冷风簌簌,多芬双手拢在嘴边,呵出热气暖手,断断续续地又加了笑声,她睇了睇李胜贤冷峻得仿若结了层霜的脸,咳道:“你说那老板的脸像不像除了的栗子!”   李胜贤嘭笑出声,冷峻的线条柔和了些,他曲臂握住多芬的手道:“的确很像糊栗子,黄黄的皮黑了一大块!”   正笑着,路边摊冒出一个声。“嗨呀!先生,我们家的栗子没有除的,要不要买几颗尝尝!”他们转头,巧的是家糖炒栗子铺,一张热情过份的方脸,冲他们笑得格外殷勤,应该是老板娘,四十岁上下,她男人正从玻璃柜里铲了赤殷殷的栗子往纸袋里装。“我们是老字号,栗子颗颗都是精选的,饱满甜,买一袋尝尝?”   “你要吗?”李胜贤问多芬。   多芬看了眼不停搓手的老板娘,这天冷得,她们做生意也不容易,而自己也想吃,忙回答道:“要!”   老板娘喜悦地笑着,手臂碰了碰男人。“给她们装底下热乎乎的!”男人看起木讷,闻言把铲了一半的栗子呼啦啦地全倒了,用铲子拨了拨,开始往袋子里铲热的。老板娘趁空又跟他们聊上了。“两位是外地人吧!吃过我们家炒的栗子保证你们以后还想吃!”   李胜贤指着柜子前摆了一排包装好的栗子,以商人的角度问道:“既然知道我们是外地人,你为什没随便给我们一包就好?”   老板娘哈哈一笑。“我呀,是看你们小俩口感情好,肯定是来这儿玩的,万一凉栗子冷了你们的感情,这罪过可大了,所以给你们热乎乎的栗子!”   什么逻辑?多芬古怪地睨她一眼,问道:“那感情不好的,你就给他们卖凉了的吗?”   “是啊,我要看到两个走路分离远的,就给他们凉了的!”老板娘见多芬一愣,指着那排包好的栗子,笑抵不可支:“哈,真伶俐的小姑娘啊,大这是逗你的,包好的也是刚铲起阑久要给人送去的,给你们底下热的,是祝愿你们的感情更好,像刚炒熟的栗子热乎乎的!”   话说着,栗子包好了,老板把栗子递给老板娘,老板娘又转交给多芬,临走前,她又对两人说道:“栗子凉了不好吃,只要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会儿,保证还是和原先一样甜!”   很净有这么受过种冷了,裹得厚厚实实的,还是不知道风从哪儿灌进了衣里,或是从袖子,或是从裤管,凉意游窜到全身,贴着皮肤的内衫都是冷沁沁的。多芬双手捂着热乎的纸袋子,想起了小时候的捂手的小怀炉,扁圆的铁盒子,里面装了火红的炭芯,外面罩层蓝的毛线套,挂在胸前,冰天雪地的上学途中,手掌心是全身上下最暖耗地方。   “不坐车了,我们走走好吗?”多芬对打开车门的李胜贤说道。这么冷的天,瞌睡虫都被冻死了,她不想回住处就洗了睡,也可能是这个陌生的城市勾起了她有了儿时的玩心,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,虽不能游山玩水,但还是可以走走的。   李胜贤犹豫了一下,关上车门。“要去哪里?前面拐出去就是步行街!”   多芬笑着摇摇头。“就在这条路上走走吧,我喜欢光线暗一点儿的地方!”      ☆、Chapter 28   大冬天的,蒙了层似有若无的雾罩子,他们并肩走在空静的街上,眼前万物都似空虚的影儿,灰绰绰地如轻沙浮面,风蕴了些水汽,一汪汪的泼到脸上来,满脸感到湿浸浸的。多芬适应了这种透骨严寒后,开始剥栗子常   “那老板娘还说她家的栗子吃了还想吃,我也没嚼出来特别在那儿,不跟以前在超市里买的一样嘛?”   “人就是头脑简单,她不这么说,你会去买?”   “我没说过我聪明!”   “有自知之明最好。”他顿了顿又道:“我看那老板就是靠老婆吃饭的,要让他去卖栗子,一家老小得去喝风!”   多芬抖着手剥下一颗黄嫩嫩的栗子肉,塞到李胜贤嘴里。“你呀,有时候总爱挥一竿子,是人不是人都给你扫上那么一顿。我就挺喜欢老板娘的,最喜欢听她说“我们家”,虽然她比自家老公强,逢人说话还是不忘把老公捎上。你看她们多默契,这样的夫即使生活贫困也是让人敬佩的!”   李胜贤不屑一顾地撇撇嘴。“我没看出来有什羡慕的!”   “你当然看不出来,因为你不用在寒冷的里站大街上卖栗子嘛。你想想,他们是平凡的夫,他们平时也会吵架,但到了晚上,老板娘还是会陪着老公卖栗子!哎,算了,这种草根阶层的感情说了你也不会懂!”多芬趁着光线昏暗猛翻了几个白眼,正笑着得逞,冷得发痛的脸颊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,眸中泪直打转儿,被拉长的嘴吐出一句抗议:“你轻点儿!”   “听你说得头头是道,穷还值得你羡慕?”李胜贤隐约看到她眼里的点点儿水光,忙收了手,又似心疼地在她脸上抚了几下。   “你这人真不讲道理,我不是羡慕,是敬佩。”多芬揉着脸上的痛处,轻言道:“要我,我可不会这么冷的天还陪老公站街上。况且她老公也对她言听计从,我想老板娘是聪明的,跟着这样一个丈夫或许不能大富大贵,平平顺顺的却也安心。”抛开手上的栗子壳,她拍拍手道:“这就叫有得必有所失吧!虽然感情好,但生活上溶辛苦!”   李胜贤反复嚼着她的话,有得必有所失。他得到的是富贵,金钱,名誉,地位,失去的便是一个愿意同他在寒风中陪他卖栗子的子,简而言之,就是一个平凡温馨的家。   那么,他愿意拿富贵权势去换一个平凡温馨的家么?   没有名车豪宅,成天看着别人的脸过日子,赚点蝇头小利养家糊口?   他认真的思索了好半天,想像不出自己贫穷渡日的情形,也就不再想了,看了眼黑洞洞的路尽头,只一瞬间地为自己的傻气感到好笑。   捉住那只在冷风中冻得颤抖的小手,抢了她的纸袋,他淡淡地说道:“待会儿上车了再吃!”不顾多芬抗议的眼神,他转移了话题:“每个人拥有的感情形式都不一样,诚然,如你所说老板娘和老板的感情深厚,但也非每对相爱的夫都如此,我父母为了家业,各自忙各自的,但年头年尾,或是平时少有的相聚时光也是分外珍惜,不能说他们的感情不深厚!”   他揉搓着掌心里冷冰冰,毛乎乎的小手,应该是剔栗子那层毛时粘到手上的,搓着搓着,竟然还搓下了层脏兮兮的糖垢,奇的是他也不嫌脏,揉得更勤了些,不觉揉热了两只手。多芬也贴近他一些,把另一只手搁在他的手臂和大衣之间,像是抱着他的臂膀依赖着,手背还是僵僵的冷,心倒先潮热起来。   昏沉沉的暗光中,她用一双亮亮的眼睛灼灼地凝视着李胜贤,忽然说道:“其实你还是相信感情的,对吗?”   李胜贤表情滞了一瞬,语气复杂地说道:“回去吧,外面太冷了。”   为了多芬生日而费心的还有两个人,一是周于谦,二是来柳母。   周于谦从公文中抬起头来,这几天联络不上多芬,柳姨说她出差,但他可清楚得很,肯定是李胜贤把她带哪儿去了。他也抱怨不得,下班便跑来柳母这里,拉拉家常。“她那样子您不是不知道,哪可能撇了您自己过生日,再说我也不会这么做。”   “你们真是拗得很!”柳母横了他一眼,又道:“你以为你们这样就算是尽孝心了,我看着她吃冷海带汤的样子,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,今年你们就出去过吧,晚上回来我这里坐会儿就行了!”没等周于谦开口,她又自顾自地说道:“多芬这么些年吃苦受累地照顾我们吭也不吭一声……”   “您放心吧,今年我想办法让她好好过个生日,这可行了?”周于谦收了公文,挂了张笑脸讨好道:“您说说看,她这几年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?”   柳母摆摆头。“那孩子变得无欲无求了,从没听她说起过要什么!”   周于谦一脸失望,挖空心思地回忆往事,想找出点儿痕迹来,思索良久,也未想出她一点儿半点儿的期望,不由得挫败,多芬是那种容易满足的人,跟他在一起时只想着怎么对他好,从不曾要求过他回报什么!等到他现在想回报,想付出时,然知道该从何做起。   “你也不用特意地去讨好她,陪她吃顿饭,看看电影就行了!柳母芸看出周于谦的苦恼,宽慰道,她自己的女儿怎会不清楚,心里想什么是从不跟人说的。   周于谦只点了头,心不在焉地陪柳母到十点才离开。回到公寓,他仍在冥思苦想,正当他寻不着头绪的时候,电视里一句让人熟悉透了的广告词飘进他耳朵里——   一切都为了爱!   蓦然抬头,他凝神看着那段房地产广告——倚窗盼望的人,草坪上扔球的孩童,进门便松了领带的男人,幻灯片似地张张切换,心里涌起了无限的和向往。眼睛一亮,他差点欢呼雀跃,怎么会想不到呢?多芬虽然什么都不说,但她所做的一切只因为爱他,那么,他要做的便是——   承诺她一份永久且安定的爱!      ☆、chapter 29   原本是要给她一个惊喜,十点钟赶回去,十二点钟赶上飞机是绰绰有余的,而现在,他无奈地看着那晕开的水迹,胸口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,他愤怒地将机票揉成一团,抛在了身后。雨纷纷扬扬,白的纸团静静地躺在湿了水的地上,被遗弃的,还有那份计划了许久的心意。   豪华保时捷急速地在公路上行驶,到了两城的交界处,有两条路,一条是国道,平坦但绕了远路;一条是盘山公路,绕过山头便是一个小镇,相较国道可节约一小时的路程,但盘山公路因为鲜少维护,路面坑坑洼洼,除非赶时间,否则少有好车会开去那条路糟塌的。   李胜贤决定做最后的努力,把车拐上了盘山公路。山路曲折蜿延,路旁是悬崖,车灯的光束穿透山间的薄雾,濛濛的一圈儿越溜越远。他集中精神注视前方的路况,绕过一个个的坑,开到云雾迷蒙山头上,能见度大大地降底,只能减缓车速。山间安静得可怕,一路行来,竟未遇上一辆车,黑天半的,他开始感到不安,又踩了油门,一心想着赶紧脱离这地方。   下山时,心口的不安扩大,直觉有什么事要发生,但他向阑相信直觉这东西,况且,这条路也开过好几次了,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,正当他宽了心笑自己多虑时,车子媚一颠,一声刺耳的爆胎声划破寂静的空,阑及惊惶,车子已经往悬崖边冲了去,他忙把方向盘往里打,一脚踩下了刹车,撞上岩壁前,失控的车终于停了下来。   多芬从沙发上秘坐起身,手抚上冷冰冰的额头,挥开了汗水,平抚剧烈跳动的心脏,窗外黑黝黝的,如同她的恶梦一般,梦里的黑影是什么?好像是凶残的野兽,龇牙裂嘴,发出咻咻的声音,紧紧地追着她。   好恐怖!   她开了地灯,赤足下拉上了窗帘,什么时候睡着的忘了,应该是躺在沙发上等他,等着等着就睡着了。抬头看看墙上的钟,时针指到一点,大概是被事情绊住了,回不来吧,她通情达理的想,然而心里可没那么豁达。   像对自己耍性子似的,她“咚咚咚”地跑上二楼卧室,闷头栽到上,蒙了被子。半晌又冒个头出来,睁睁地望着天板,一点钟,就是她已经24岁了,可该死的人回不来就算了,少说也打个电话讲一声吧,把人扔在这儿算什么?   越想越是憋闷,她爬到边抓起电话,拨号前说服自己——生日是有理由任一下的!况且,她明天中午就要回首尔,问下他的行程好做安排也无可厚非。   打定主意拨了号,手机却是关机状态,早上的不安又笼罩全身。拨了无数次仍是那个平板的声音,几乎是没考虑的,她拨通了秘书的电话。   “八点就离开了,可他跟本没回来!……不可能的,他手机关机,一定是出事了儿!……你们为什么没跟着他……”   那边说着劝慰的话,毕竟时间只相差了一小时,没人相信这一小时能出什么事儿。多芬倏地想起刚刚的恶梦,又想到自己一整天心神不宁,越来越笃定李胜贤是出事儿了,她气冲冲地拿起话筒在架子上磕了几下,那头安静了,她才说道:“不管他有没有出事,你们现在立刻派人去找,沿途路经的每个派出所都要讯问情况,一小时内,我要听到回复!”   半小时后,两城交界处那个小镇的派出所打来电话,有人报案说山头停了辆黑保时捷,车主下落不明,警察刚报完车牌号,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碰撞的声响,然后便没了声音。当警察正要挂电话跟第二个事主家属联系时,话筒里才传来一个颤颤的声音:“没错,是他的车!”   凌晨两点半,多芬赶到了事发处,离车不远的地方,有几块尖尖的石头铺在路中间,划破车胎的大概就是那些石头中一块,车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,连备胎也给搬走了,沿路上有些凌乱的脚印,一条长长的脚印刮痕延伸至山崖边缘,警察专业且冷酷地跟多芬分析——   “有两种可能,一种是反抗打斗时被推下了山崖;一种是劫匪杀害了当事人,然后将尸体扔下山崖后逃逸!”   多芬几乎是不能呼吸了,耳边嗡嗡的,那些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到耳朵里,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山崖边,下面黑茫茫的一片,什么都炕清,无止境的黑。   李胜贤——是不是就躺在那里。   她跨前几步冲到一个警察面前,揪住他的袖子,急急地吼道:“那快下去找啊,不管哪种情况,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,你们都给找出来才行啊!”   警察仿佛是很理解她的冲动,温言细语地道:“请稍安勿躁,我们必须先跟报警的人了解情况,而且还要等分局和武警调来人手,这大山里找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,尤其还是深……”   多芬打断他。“到底还要多久,你说个具体时间!”   “最多两个小时!”   “调人手,了解情况还要两小时,搜救又要多久?你们不知道这是大冬天?在山里躺上一,没死也被冻死了!”她噎了一下,恨自己口不择言,说出不吉利的话,忙用袖子擦了眼泪,又道:“他还可能受了重伤,一分一秒都不拖不得,你们不去找是想害死他吗?”   警察很无奈,过来看现场的就两个人,而且深更半的,要调人也不容易,即使调到人也不一定能找到,为了不刺激家属,他索缄口不言,见同事正站在车旁就着一个小矿灯记录,默默地走了过去。而多芬也跟在他身后,顺手抄起矿灯,白光闪了几闪,她退到几步外,冷冷地说道:“你们不去找,我自己去!”   警察拦在多芬身前。“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,但也请您冷静一点!”   多芬一听冷静火窜到头顶,像给人侮辱了似的,提起矿灯往那警察脸上射了去。“你说得几好听,是你的亲人掉到下面去,生死不明,你倒给我冷静看看!”趁警察被强光刺得别开了脸,她忙绕过他往前走了。   警察应该是新上任不久的菜鸟,大概是没接过类似的大案子,本身有些兴奋,但又没有安抚家属的经验,血气方刚地把多芬拎小鸡似地拎到悬崖边上,不顾多芬嘴里叫嚣的“投诉”之类的话,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矿灯,往崖下一照,是个陡坡,尽是凝了霜的枯草,坡底有小片绿林冒了头,大概是青松一类的树木,余处便是层层叠叠的白雾,浩然连到另一座山头去。“你看看,这下面望不到头,你连下山的路都不知道怎么去救人?就算你知道路,你于这样的山里行走的经验吗?这冷的天,你以为就靠个矿灯就能找到人?你是去救人的还是去送死的?”   警察说完收起了灯,多芬再次看向黑魆魆的崖底,如同被砸了一头的冰,头顶的火苗被砸灭了,连同希望一起,她明白力不从心的意思,只能哀哀地蹲在崖边,瞪大眼睛望着那片会葬人的树林子,除了等人来,就真的没法子可想了吗?   菜鸟警察间狠话冲出口便开始后悔自己的粗蛮,神懊恼地跟着多芬蹲下。“我们办事都要有程序的,救人为先,所以,你也不要太着急,搜救队有经验,他们肯定能帮你找到人!……”   多芬只听了几个字就自发地选择忽略他,拿了他手里的矿灯抱着怀里四处扫射,几道雾光亮嗖嗖地划过山野,她蓦地转头,问道:“这附近有农户吧?”   警察也算聪明,一听就知道她话里的意思,指着右手边的路尽头道:“那边有个小村子!”   “找个农户给我带路!”她说着站了起来,甚至已经面向右边,矿灯的光照得她一双眼睛澄澄亮亮,像是马上就可以找到李胜贤一般,希望再度在暗里点燃。   警察却有些为难。“这个……人家都休息了,这样算是扰民吧!”   多芬懒得再听他一套套的,不顾礼数地拖他到车里。“有钱能使鬼推磨,你告诉他们,给我带路的给二十万块,找到人的给四十万!”   菜鸟警察眼睛瞪迪大,又看了一眼那辆黑保时捷,和现在乘坐的JAGUAR,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那个躺在崖下、生死不明的倒霉鬼应该是个大人物。可什么大人物深更半夜地不带半个人爬盘山公路?   他小心地瞄了一眼多芬,这会儿都不敢正视了,想到适才自己凶恶地要把她扔下崖的野蛮行迳,不由得捏了两把汗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把腻腻出车祸的事情给改了,请求原谅!   ☆、chapter 30   在泥巴路上行驶了十多分钟便到了村口,零零落落的砖瓦房子,黑灯瞎火的,警察找到户人家桥,半晌没人应门儿,多芬走上前赶开他,抡起拳头就往门上擂,“轰轰轰!”地就听见那木板门要被卸了下来似的,警察头上直冒冷汗,这人胆子也忒大了些,农民可是最不怕事儿的,这样吵醒人家准没好处。   他正想着呢,就听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叫骂:“擂个死人!是哪个半闯鬼的!”接着门缝隙透出些灯光,木板门吱哑开了,他正要上前跟男主人好言解释,有人比他行动更快,一把将他推上前,小声在他背后叮嘱道:“你别讲太多废话,间跟他讲清楚。”   被这样警告,他也没好再多话,用方言跟那个男人道:“对不起,有人掉到山崖下去了,这位说,谁给她带路给二十万,找到人给四十万,您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人手的?”   男人思索片刻,怕是骗人的,也不作答,多芬又指指停在村口的车,警察会意,又说道:“您放心,不骗人的,看看那车就知道,多少钱都出得起,您只管叫人来!”   男人看看车,又看看多芬,点点头。“我去找找人,给不给钱没啥,忙还是帮帮!”   又过了十多分钟,原本寂静的村子沸腾起来,家家户户灯火亮起,壮丁,,老人小孩儿打着手电筒,全奔到村口看热闹,愿意去帮忙找人的有十来个,多芬点了个壮实的给她带路,又塞了几个壮内自己车里,剩下的人就挤了两辆三轮儿车跟在后面。   原来下崖的路不在崖边,而是从一条分岔的石子路下坎,穿过大片的林子,就可以到胜贤坠落的地方。人多林子里就变得热闹起来,手电筒昏黄的光束交织,树干上爬满了荆棘,男人用柴刀劈了给后面的人开路,不时惊起树上憩息的乌鸦,翅膀一展停在坟头上,“呱呱”叫得阴森。多芬暗暗庆幸,还夯冲动,这荒山野岭的,单凭她一个人,还没找到胜贤就先被吓死了。   进了林子深处,多芬不记得上坡上坎多少次,终于到了平坦的地方,那个每次在她摔倒前都会扶住她的用方言说道:“这里是半崖,留一部份人在这里找,再分些人去上面!”   警察立刻跟多芬的翻译,她点点头。菜鸟警察忙集合了人,分工完毕后,便领着三个壮男和多芬一起往上攀爬。直到这时,多芬才真正知道警察的好心和无奈,这么大的林子,别说一个人,就算是现在多了这么些人,也难找到。   几年来,她也算是娇生惯养的,而现在皮靴上攒了厚厚的黄泥巴,高跟鞋被填成了平跟儿,抓树干的手也积了层黑木屑,往身上脸上一抹,白白的,头发被树枝刮得散乱,糟糟蓬蓬的,灯光一照,污头垢面,不堪入目,时而还扯开嗓子大喊几声:“胜贤!胜贤!胜贤!”。   菜鸟警察十分不厚道地拿她下崖前丽优雅的样子和现在对比,得出结论——人的美丽果然不是天生的。   一个多小时过去,多芬的体力严重透支,手脚并用几近匍匐状,折了根树枝递给她,指着她的脚说道:“把泥剔一剔,鞋越来越重的!”   她感激地接过来,找了颗石头坐下,抬起几公斤重的腿,沮丧地撬鞋上的厚泥巴。突然间,林子里传来一声叫喊。她倏的抬头,不远处的几道光束交错闪过,没错,应该是他们在挥手。心提到了嗓子眼儿,她木木的站着,又听见那头喊了一声:“嘿!嘿!嘿!找到啰,找到啰!”   “听见没,他们说找到了!”警察也按捺不住兴奋,蹦的很高。一回头,石头上的人早没影儿了,眼光四处搜寻,才见那个单薄地身影已经没头没脑,跌跌撞撞地往光线那头冲了去。   她抹掉一波又一波模糊视线的眼泪,顾不得脚下的坑和石头,在树丛中连跑带摔,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,越是急,似乎就越到不了,都跑这么远了,那几道朦胧的光雾,怎么也没近点儿!   仿佛是把一生的力气都用尽了,才置身在那几道光之中,而她寻了好久的人——奄奄一息地半靠在一个男人身上,头垂得死低。她突然没了往前走的勇气,定在那里,仿若全身的力气都在霎时间被抽空了,只有手指头不停地颤抖着。   “他没大事!”那个神出鬼没的警察不知何时已蹲在李胜贤身边,像检查尸体般的把李胜贤的头掰来掰去。   一句话惊回了她的魂,紧接着怒火中烧,她几步冲上前把警察推开,叱道:“离远点儿你!”   她以手轻拭着李胜贤脸上和额头擦伤的污垢,又拉了拉他的手,跟往常一样结实,还好,还好没断掉!接着,她又冲赶开他的警察喊到。“快检查下他的腿!”   “我又不是X光机!”被折腾了一晚的警察也开始没好声气了,但因为找到了人,心里还是高兴的,忙走上前,挪了挪李胜贤的腿,得出结论:“我看不出来!”   多芬翻了个白眼,不再理他,冲怀里的人唤道:“胜贤!胜贤!胜贤!听得到我叫你么?”   “他都昏过去了,怎么听得到!”菜鸟警察十分客观地分析着,突然,他睁大眼睛,稀罕地看着“昏过去”的人眼睛张开了一张缝。   “来……茴!”李胜贤似梦非梦地望着眼前的人,光线刺得他又闭上了眼睛。“我……只是……虚弱,快送我……去医院!”   “胜贤,胜贤!”多芬叫了几声再没回应,估摸着他能说两句话已是费尽了力气。这时几个男人又围上前,其中一个道:“我们背他上去吧!”   多芬点头起身,两个男人,一个扶一个背,菜鸟警察靠到多芬身边,喜悦道:“找到就好了,你可以放心了……”   多芬望着走在前面的身影,想轻松地吐口气,却发现呼吸困难起来,眼前的景像越来越模糊,如坠云雾里,白茫茫的,只有心落回了原处,还好找到他了,还好……   昏过去前,她还听到菜鸟警察急急的叫唤:“喂,喂,喂……”   菜鸟警察也是顶点事儿的!      ☆、chapter 31   “哟,吴警官,你到了啊?干嘛不进来?”多芬拉开病房的门冲他喊道,菜鸟警菜蓦地止步,裂嘴一笑,嘿嘿两声,摸了摸头进去了。   菜鸟警察毕业后被分到小镇,上任还不到一年。他怎么也没料到,自己一时的好心,竟救了明星。昨晚将两人送到私医院后,男的倒是很快就醒了,没什么大事儿,只是肝脏轻微出血,加上在夜间冻了几个小时,冷昏了而已,休养一个礼拜应该就可以恢复。原想着公事公办,做完笔录就该回去查案了,谁知一大早起来就接到同事的电话,要他赶到医院“说明情况”。   这些在他飞黄腾达前不可能面对面的明星,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,虽然只是对他微微颔首,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若受到这些人的关注,菜鸟警察就不再是菜鸟。所以,他现在说的话对以后的仕途起了决定的作用,可——   “其实昨晚是多芬小姐坚持要下崖救人,并想到找附近农户帮忙,如果不是她坚持不懈的努力,后果不敢想像,而我,只是做了一个警察该做的,不敢居功!”话说完,他不敢看几个大人物僵硬的脸,心里叹息一声,自己就是当菜鸟的命。   “多芬,你帮我去楼下买份报纸!”他对多芬说道。   等多芬出了门,李胜贤也遣了秘书出去,然后跟吴警官道:“说说她昨晚的情况吧!”   吴警官把昨晚的经过说了一遍,又强调道:“昨晚本来是要等搜救队的,保守估计救你的时间要迟两个小时,但多芬小姐坚持,她甚至要自己下崖去找,后来找到帮忙的农民后,本来我跟她都可以不用下崖的,可她还是跟着进了林子,为了找你她受了很多苦。”吴警官说着抬起头,这才正视那个在电视,杂志上经常可以看到的男人,虽然脸是病态的苍白,却丝毫不损他英武的气势,难怪那笨人拼了命也要去救的。“我没想到大城市养尊处优的孩子那么能受罪,你看她的手就知道,被刺刮了好多伤痕,她没吭一声,事实上,她早就累得撑不住了,还是坚持着,找到你没多久,她便晕过去了!”   李胜贤抿紧了唇,头转向窗外,阴沉灰涩的天空,没有下雪。   当晚,他拿了千斤顶,转身就见五个衣衫褛褴的汉子围住了他,随后一把尖刀抵在他腰间,其中一人上前来搜走了他身上的钱夹,由于他只一个人,荒山野岭的也逃不掉,案犯便放松了警惕,围拢到一堆清点他钱夹里的现金,拿刀抵着他腰的人也有些心动,频频瞄向那些红红的票子。趁他松懈时,李胜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迅雷不及掩耳地侧身砸向那人的眼睛。   还剩下四个人,寡不敌众,何况这些穷凶极恶的人都持有武器。他往身后看了看,以前走这条路的时候曾停车赏过景,下面虽然是悬崖,却有一个草皮的陡坡,可以减缓冲撞带给身体的伤害。刚估量完形势,一个人拿棍子往他胸前敲了一记,直接将他打下了山崖。   “如果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,你就很好查了,我的手机有GPS卫星定位,剩下的事情你跟我秘书沟通,他会帮你追踪逃犯,唔……这些人或许正是某大案的在逃犯,破了案,你是一定能立功升职的。”李胜贤讲完经过,多芬已经在桥了,他又道:“你先去忙吧!还有——谢谢你昨晚背她回来!”   说完,多芬开了门进来,笑着跟吴警官打了招呼,又跟李胜贤摊手道:“没买到报纸!”   李胜贤只是笑着,待吴警官出去后,他向多芬伸出左手。“过来!”声音很轻很柔。   多芬听话地走到边,抬手放进他的掌心,随之又被他带到了怀里,双手圈她圈得紧,她任他抱着,闷闷地说道:“今天是我生日。”   “生日快乐!”他低声说。   “哪一点快乐?前几年生日都在妈妈那儿里过,今年却是在病房!”她抱怨,语气却是欣慰的。   “对不起!”   “嗯?”她想抬头看看他,却被一只大手按住,动也不动,只感到他胸口的起伏不断加快,她竖起耳朵,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和不规则的心跳声。“胜贤!”她唤了声。   “好好呆着,别动!”他命令道。抱得更紧了些,手一下一下地抚顺她的头发,也抚平自己的激动后,他才说道:“我会再给你一个开心的生日!”   多芬闭口不言,这是他们合约期内的最后一个生日,他只是因为她救了他才随口安慰的吧,她这样想,却也不愿意这样想。   病房里很安静,窗台上的玉瓷瓶里斜插了几枝腊梅,鹅黄的小朵里寄上了他们沉沉的凝思,散出清郁的寒。他们各自想着心事,却是呆呆的,怎么也想不透的。不明白为何两人的呼吸都越来越紊乱,道不明的纷乱情绪是从哪时开始,又该是哪时结束,他们想不透,所以只依偎着,在历经劫难之后,在冰天雪地到来之前。   “多芬!”   “嗯?”   “如果昨天你找不到我,或者说,你找到我,而我已经发生意外了,你怎么办?”会不会回首尔找周赫宇,他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。   “没想过。”那时候只想着怎么找到人,哪来的空闲去想其它的。   “换成是别人你也会下崖去救吧!”   “没想过!”昨晚的心情已经忘了,太复杂,复杂到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孤身下崖找他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有那么大的勇气,她忘了。   李胜贤不再问了,执起她的手,手背上深深浅浅的刺痕,有些只破了皮,有些已经结了血壳子,他吻着那些伤痕,地说道:“我很高兴是你找到了我!”   他的唇软软的,温热的气息在她手背上游移,多芬心跳得更快,脸不自觉地起来,她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,仿佛那些道不明的情绪已经开始了,更不妙的是,她盼望着,不要那么快结束。   直到他的唇移到她的颈,又移到她的颊,最后落到她的唇上。心里仿佛炸开来,腾起了亮灼灼的火,她揽紧他的脖子,贴紧他的身体,不断不断地回应,一次比一次契合得更紧密。外面阴霾散去,白光透进来,投射到上,白的单像被镀了层水银,泽亮得眩目。她紧闭着眼,炕到,睫毛微微抖动,头往后仰着,他流连在她的颈间,又吻到了锁骨,低吟声蚀骨,第一次,他和她都感受到了内心的愉悦。   野火呈蔓延之势,他倏地直起身,甩了甩头,拉好她的衣襟,见她也清醒了些,才亲了她的脸颊,低笑道:“差点就给人饱眼福了。”   多芬顿时羞赧地低下头,挣扎着离得远了些,李胜贤又把她抱回来,吻着她的耳侧道:“我想出院了!”   她转头瞪他。“你是病人!”   “嗯,不过病人也该给生日礼物的。”正说着,秘书从外面进来,递给李胜贤一个镀金的长方形盒子后,便又转身出去了。      ☆、chapter 32   李胜贤按了下凸出的钮,盒盖弹开,是条项链。亮闪闪的铂金链子,雕成了数朵百合,链坠子是心心浅蓝水晶,看起个普通的链子,甚至不怎么值钱。多芬出于礼貌还是细看了会儿,才从盒子里拿了出来,摇了几摇,方指着浅蓝水晶里面的玻璃水滴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   李胜贤指着窗户对多芬道:“去把帘子拉上,再打开灯!”   多芬对他的答非所问虽疑惑,却仍是照着他的话做了,拉上厚厚的帘子,房间内顿时变得黑沉沉的,开了水晶灯,眨眼间又亮堂起来。她坐回上,眼巴巴望着李胜贤和链子。   “你对着灯光再看!”   多芬照做,在灯光下执起了链坠子,霎时间,她惊讶得张大了嘴。浅蓝的水晶折射出七彩绚烂的光芒,梦幻若烟的彩一茬接一茬地变幻,如同一个小小的魔幻水晶球,炫丽过后,蓝水晶里的玻璃水滴有如魔术般地滑落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,这让她想起了一个电影场景,与爱人牵手在烟下幸福得垂泪的子……   “这……这是?”   “这叫‘情人泪’,把爱情比作阳光,认为因爱而流的眼泪只能落在爱人心上。”从后面环住她,李胜贤剥开了水晶,玻璃里水澄澄的,是真的水。   “不会是真的眼泪吧?”多芬侧首盯着他。   “是你的!”李胜贤顺势吻了她脸颊一记。   多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,片刻后,她大声道:“骗人!”   李胜贤笑开了怀,捏着她的脸道:“你还不算笨!”他除下她颈上的钻石项链,给她带上‘情人泪’,尔后问:“喜欢吗?”   她怔怔地望着他,讷讷道:“喜欢!”说完,她垂下纤长的睫毛,如蝶敛翅,刹那间掩去眸中的泪光盈然。李胜贤看得心弦一震,一时忘了该说什么。   她用指尖拨着垂在颈下的水晶,想不出他送她项链的理由。也不敢问,怕他回答说是救命之恩。虽然明知不是,虽然这条项链他早就准备了,可她怀疑他仍是要这样说,不这样说,又能说什么?总不可能是真的要封存她的眼泪吧?   光这样想,她的脸就红了起来,又想起适才如火如荼的热情,拨动的水晶摩挲着她的肌肤,仿佛是他的唇还在吮吸,她的脸越发的热了,头只管垂着,红红的脸缩到了衣领子里,毛呢面料刮着薄薄的脸皮,像他粗糙的指尖轻轻抚过……   天啦,她心里一惊,自己在想什么?却仍是不敢抬头,她的把手移到躁热不安的心口,那里竟生出了奇异地渴望——渴望李胜贤能再抱紧些,甚至能嵌进他身体里去。   如本能般的,她仰起了脸,亮丽的双眸迷离地看着他。“胜贤!”柔润的嗓声若雨滴溅在石上,碰撞出如丝如雾的柔情。   听到唤声,李胜贤若失了魂地望着她,大手扳过她娇小的身体,低首封住她的唇,及她即将落下的眼泪,瞬间,胸口仿佛是被什么涨满了,只想要过渡给她,他急切地吻着,藏在被子下的手滑进她衣里,顺势旋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——  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。   李胜贤又一次被惊回神智,懊恼自己再次失控,忙撑起身体,拇指在她的下唇来回摩挲,声音沙哑道:“多芬,别在这里惑我!”   说完,他拉上被子盖住衣衫凌乱的她,只吻了额头,便躺在了她旁边。“一起睡会儿吧,昨晚你没怎么睡的!”   多芬这会儿根本想不起来昨晚睡或没睡的问题,只纳闷着,他们俩都是自制力很强的人,怎么会在医院里失控两次,好像只要情绪一来,便不能自已,是情是分不清了。只知道,一旦被他抱着怀里,她便希望能就那样赖着,如同此刻——   她抱着他的腰,头埋在他胸前,咬着他的秋衣。尔后,一只手伸过来,粗鲁地拉回衣服,连她的牙也差点被一齐拔掉。“这是医院里,别乱咬,脏死了!”   似梦非梦。李胜贤何曾这样温柔又霸道过?他除了淡漠便是冷嘲热讽,如今,多芬窝在他怀里就像坠到一个梦中,那个梦是——高高在上的李胜贤爱上她了。   摸着颈上的链坠子,她笑自己的痴心妄想,打了个呵欠,沉沉地睡去。   李胜贤却是睁着眼,毫无睡意,手指颤抖地划过她阴影浓重的眼眸,半是怜惜,半是挣扎。他清楚自己没有玩弄感情的天份,而现在,他又是在做什么?几年来的相处都是平平淡淡,为何到了快分开的日子竟热络起来。分开?他低头又看了怀里的人一眼,突然醒悟到,他从未真正地想过分开,就连现在想起,他也是下意识回避了。   该怎么办?这让他头疼,他决定不去想,至少在回首尔以前不要去想。      ☆、chapter 33   在他们离开的前两天,这个城市终于落雪了。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,车是开不了了,马路上积了两尺厚的雪,多芬和李胜贤死了那条出门观雪的心,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到屋里。站到玄关处抖落了大衣上的雪,方才脱了鞋踩到暖暖的地板上。   “冷死了!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,那雪的直径该有三四厘米了。”   “不正好让你长了见识?大惊小怪!”李胜贤把大衣递给她,径直上楼。“上来时顺便把咖啡和红酒带上来!”   “你昨天才出院就想喝酒?”   “红酒有什么问题!哦——顺便把抹布也带上来!”   多芬懒得搭理他奇奇怪怪的要求,他要什么全拿上去就行了,经验告诉她,李胜贤是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用的事情。   端了酒和咖啡进二楼的卧室,窗帘已经拉开,落地窗结了层白白的窗,如云似霞,千姿百态。李胜贤拿了抹布踮了脚把窗上的水汽擦掉,窗外的山海轮廓渐渐清晰,丘陵,道路,沙滩全覆上了皑皑的银雪,惟海依圈蓝,仿若是一顶特大的雪白毡帽镶了颗耀耀生辉的蓝宝石。   穿着睡衣,盘腿坐在温暖的地板上,喝着咖啡,品着红酒,看窗外大片大片的雪飘然落下,闲情至此,直让人有吟诗的冲动。   多芬头靠在李胜贤肩上,懒懒地道:“真希望这雪下一辈子!”见李胜贤不理她,只顾喝着杯里的红酒,瞪圆眼睛,警告道:“病人该有病人的自觉,少喝点儿!”   李胜贤睨了她一眼,笑谑道:“昨晚没听你警告我是病人?嗯?”说着揽过她的肩,把酒杯私她嘴边,逼她喝了一口,又假意皱眉道:“怎抿口酒就脸了红了?”   多芬爬开坐到另一边,抽出纸巾抹了嘴,咳道:“笑了一天还没笑够吗?懒的理你了!”   他顺手一扯,她又被拉了回来。他笑着拥住她,见她气呼呼地样子,好言道:“行了,不闹你了,坐这里正好赏雪。”   大片的雪很,相拥坐在窗边,几乎是可以看清雪的菱角,风一吹,有的雪撞到玻璃上,缓缓地融化成水迹。房檐上倒挂了一排长长的冰钩子,活像是圆柱形的门帘,尾梢又尖利若寒光闪闪的利剑。院子里的秃树挂满了冰,枝梢晶莹透亮。马路上的松树裹了白雪,簇簇松针似银菊绽放,雪的洁白绵延了数十里,天那头,依然是一望无际的银白。   “好啊!”多芬感慨地跟身后的李胜贤赞道。   “舍不得走了?”李胜贤问道。   “是啊,雪一停就倦了!”她惋惜道。   “再的景看多了也会厌!”他轻咬她的耳垂,低声道:“偶尔来一次就好了!”   听了这话,多芬突然想起他的前任,再美的景看多了都会厌,更何况她?心里忽地有种说不出的失落,她别开脸,避开他的亲热。她不想他再把她当成一盘菜,想吃就吃,不想吃就放冷了倒掉。   她很委屈,估着自己连道景都算不上。这时,她也管不着自己不该计较,只任地躲开李胜贤,甚至挣扎地要爬出他的怀抱。   “你怎么啦?”李胜贤扳过她的脸,定定地看住她。没用,她索闭了眼睛。“闹什么脾气呢?”   “谁闹脾气啦?不要你抱不行吗?”脾气上来,什么也管不着了,多芬倏的掉过脸,摸摸被他捏得生疼的下巴。   李胜贤松了手,任她爬到另一边坐着,屋里的气氛霎时冷过冰天雪地的外界。他灌了大口酒进嘴里,半晌后,起身走出房间。门“砰”的关上,多芬还没来得及哭,门“轰”的声又被推开,李胜贤又坐了回来,好像是意识到了两人的问题,他别扭地开口:“你别把自己当个景就行了!”   不说还好,一说多芬只觉更加受了辱,哇地哭起来。“我知道,不是景,是盘菜嘛!”   李胜贤烦躁地松了领口上的扣子,多少年没哄过人了,真费劲。可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两天吵架,只好坐到她身边,又抱着她说道:“还哭?你哭得倒有理了,你说说看,人就是人,景就是景,什么啊饭的,再说了,你见哪家的菜贵过你那条链子的?”   没反应,哭仍是哭,只是眼泪全擦他身上了。一向爱干净的李胜贤皱了皱眉,还是忍住了。“别哭了行不行?好好地赏雪,你闹什么别扭?”   这句话奏效,多芬也觉察到自己失常,敛了泪,两眼汪汪地盯着他,直盯得他心里发毛。“对不起!”她道歉,又小声说:“可我还想哭!”   李胜贤笑了:“那也要你有空哭才行!反正你也无心赏雪了。”说完,长臂环住她的腰,将她勾到腿上坐着,手指俐落地解开睡衣的扣子。“我保证让你开心还不行吗?别气了,嗯?”   她有抗议,也有挣扎,甚至提醒过这是在地板上,而他是病人,但统统被驳回,没空哭了,没空闹别扭了,外面雪漫天飞舞,暖烘烘的屋里温度却在逐渐上升。   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北方城市,却让他们在此交付了彼此不曾交付的热情。      ☆、chapter 34   天下着雨,虽然下得不大,但风一刮过,树叶里积的水滴哗啦哗啦地打落。多芬停车,走过树下,正赶上这么一阵儿“急时雨”,头发湿浸了,脸上还挂了水滴子,有的水滴滑进脖子里,透心的凉。她直骂自己懒,下车时看路不远,雨也不大,想躲了个懒,谁知道给淋得透湿。   远远的,周赫宇撑了伞走过来,看到她加快了步子,在雨里小跑,一口气跑到她身边,给她遮去了小雨,才心疼地捋捋她额前的湿发,责怪道:“你快到的时候也不打个电话,我好去接你,看看,这会儿都淋湿了!”   多芬冲他笑,像是在嘲笑自己倒霉般,只扯了扯嘴角。“过树下淋的,怪自己没看路——哦,你跟妈怎么说的?”   “只说你工作上遇到了麻烦,可能要晚些回来。你在那边——”周赫宇抿了唇,言又止。   多芬连忙接了话。“哦,只要别让她担心就好!”说完,她避开周赫宇难过的眼神,仰头望着大楼。   周赫宇拉了她的手臂,“柳姨不担心,可我每天都在担心,多芬,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!”   多芬笑着安抚他,但笑得很是有些勉强。“没什么事儿,真的,我只是留在那边看了场雪而已!”   周赫宇想问是不是一个人,还是强忍下来。他们说好了,这几个月内算是毫无关系的,他自然无权干涉,便随意应了一声。   周赫宇载着多芬在连着湖的一栋三层新楼前停了车。“下车吧!”   一路上恬静的风景虽美,而周赫宇的行为又让她一头雾水,她不想说话,乖乖地下了车,跟在他后面进了大门。这楼该是刚建成的,地板上厚厚的一层水泥灰,窗户也未装上,一楼格局是一个大客厅,左侧是餐厅,靠里的是厨房和洗手间。客厅的走廊连向后门,外面应该是个小小的私家园,但现在只是一块空地。   “生日快乐!虽然礼物给得晚了!”周赫宇把一串钥匙放进她的掌心,清澈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她。   多芬一怔,低头看着手上锃亮的新钥匙,问他: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一个家,一个可以任你发挥的家,一个你累了可以休息的家,一个永远都有人为你开灯的家,一个爱你的人每天等你回来的家!”周赫宇浅笑,眼睛灿灿亮亮,十分地无邪。   “周赫宇!”多芬惊呼。   “多芬,原谅我的自私,我拿自己的愿望当你的生日礼物,这个愿望存在我心里好多年了,真希望你能收下!”他吸了吸鼻子,别开脸,又道:“别说不要,多芬,即使你心里不想要也收下,大不了你不来这里就是了,但千万别拒绝我!”他合拢她的手,确认她能握住钥匙才松了手,背过身去。   手握得紧,钥匙的齿戳着掌心的肉,刺痛使她回了神,又扫视了一遍房子,她想起他以前对她说的——   等我们结婚了,不管多晚都要为对方留一盏灯!  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的?好像是:嗯,如果你回家晚了,我会等到你回来再一起睡!   “周赫宇!”她颤声唤道。   周赫宇只是背对着她,也不回答。多芬抓着他的手臂。“你听我说——”用力地转过他的身体,她突然松了手——他死咬着唇,眼睛红红的,狠狠地吸着鼻子,泪在眼里挣扎,就快要掉下来。   她的心像被撕了道口子,疼得说不出话,也同他一样咬着唇,隐忍了泪。   那些过去是怎么也忘不了的,就像是筷子上没剔掉的毛刺,当你心满意足地嚼着自以为是的味时,时不时地那么刺你一下。想扔了筷子,又不舍得那些味,佯作不在意地继续吃,却要忍得住痛。   这世上什么都有,就是没有完!   就是没有让你能完全称心如意的。   “周赫宇,我收下——就是了!”兜兜转转这么多年,他又回到她的身边,还要给她一个家,她有什么理由拒绝?   “多芬——”周赫宇睁大了红红的眼睛,想说什么,却被她捂住了嘴。   “如果你愿意等我这几个月,我后半生每天都会等你回家!”她这样说,她不确定,但她就想这样说,仿佛这样说能给她安全感,仿佛这样说几年的分开不过是一瞬,仿佛这样说,他们还是跟从前一样,没有李胜贤。   可李胜贤——她的心陡然空落了。   他又不会爱她!   她垂下睫毛,再抬眸,已是笑意盈盈。“周赫宇,我们回去吧!”说完,她转身,却被周赫宇一把扯回来,正当他想抱住她欢呼时,她颈上的项链从衣里抖了出来,灯光照过的一瞬,仅那么一瞬,他伸手抓住了——   “他送的?”   多芬连忙藏进衣服里,低头应了声。“嗯!”   “很漂亮,一定很贵吧!”他状似轻松地笑,想像不出自己笑得有多难看。“我们走吧!”   他走在她身后,悄悄地在大衣上擦了擦手心的汗——合约就快结束了,她一定不会跟李胜贤!   他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,才笑着给她打开车门。      ☆、chapter 35   李胜贤目光冷冷地审视着朴孝娴,须臾后,他起身:“你不要再想着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上,我能帮你的就是钱,至于其他的——!”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,忙接起来,冷峻的神情忽地柔和许多,语气也和刚刚的严厉截然不同。“嗯,我待会儿就回去……你看着买就行了……对了,不要买海蜇丝!……唔,好,我了。”   “你的新朋友?”   李胜贤把手机收进口袋里。“这个要我怎么回答?她不算新的,也不算是朋友,但却是我愿意时间陪的人!朋友?”他冷哼一声。“这种虚幻又浪费人时间和精力的词早就不在我的概念之中,我还有事,你要钱就跟我秘书联系。”   言毕,他转身离开,朴孝娴绕到他身前,不甘心被别的人打败,她昂头问道:“是哪个人?”   李胜贤傲慢地睨她一眼。“不是你认识的,也不是你们那些人圈子里的,她只是个普通人。”   朴孝娴暗自松口气,嘲笑道:“是你的之一吧!”她的喉咙像含了醋,酸水直往外冒。“能让你玩儿很长时间,又愿意时间陪的,还有点能耐嘛。”得意洋洋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外露,她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沙发上,李胜贤随之俯下身,揪住她毛衣的襟口,字字警告道:“你记清楚了,她是我李胜贤的人!没有人敢侮辱她,包括你,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前任。”   他站直身体,抖了抖外套,无视朴孝娴苍白的脸,步到门槛,又回身道:“那么长时间你都没真正了解我,真是遗憾呐,朴孝娴,如果你直接跟我要钱,我可能更瞧得起你些!”   一脚跨出门槛,他走进阳光里,叶子在阳光下金灿灿的,只看了一眼,他便钻进了车里,不过是棵树而已,结不结果又有什惦记的,多芬不是种了更多的草草,他顺手拿出手机,拨了号码,温贺说道:“嗓子不太舒服,帮我泡壶薄荷茶……刚刚发了顿火……嗯,我半小时后回去。”   男人是比女人更善于忘记的,同样受伤,男人不会记恨,是时候便断得干干净净,区分得泾渭分明,尤其是在他有了一段新的感情后,你说是朋友则是朋友,你说毫无关系便绝不会再有瓜葛,如同朴孝娴,对李胜贤来说,她只是个毫无关系的前任。若她想在这时回头,并纠缠不休,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。   透过窗户,她望着那辆驶离的跑车,心里顿时住进了个负伤的野兽,为自己的伤痛哀号着,却也不忘了虎视眈眈地盯住伤过它的人,好伺机而动。   “喏,你要的薄荷茶!”多芬把托盘里的茶端出来,斟到茶杯里,递给李胜贤。杯子接了,手腕也被扣住,李胜贤拉她到腿上坐好,吻着她头顶的发,问道:“你洗过澡了?”   “今天的菜弄得我一身油烟味,难闻死了。”她揉了揉头发,又识趣地道:“好了,你先工作吧,我出去了!”   说着起身,被李胜贤又拉了回去,手臂扣住纤腰,他看了眼电脑,懒懒地道:“工作做完了,你今天都在家干什么?”   “没干什么,睡到十二点才起来,看了会儿电视就出去买菜了。”多芬倾身趴到桌子上,拖着鼠标点开扫雷,熟练地玩儿了起来。   “你倒是懒!”   “什么——懒?我无聊呗,不睡觉——干嘛?”鼠标按得“啪啪”响,她专注在屏幕上,断断续续地回应。   “我不是叫你出去走走吗?”   “走?走去哪儿?……啊!该死!”她沮丧地望着那张小哭脸,和炸开的几颗雷,可惜道:“只差三颗雷,我就可以破纪录了。”说完,她点了Restart,准备新一轮地奋战,被李胜贤给抱了回来。   顺手合上电脑,他捏着她的耳朵重复道:“我问你为什没出去走走!”   多芬显然还在为刚才的失误惋惜,心不在焉地答道:“没地方可去,智媛都要上班,妈这几天情绪不怎么,我不敢去!”   李胜贤沉吟了一会儿,才道:“你想工作吗?”   多芬也不掩饰自己的渴望,看了他很久,才低头小声说道:“暂时不想!”   “为什么?想工作我会给你安排!”他其实是不怎么愿意的。但他不能太自私,束缚她太长时间,害她这几年孤孤单单地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想着就觉得心疼。   如果工作能让她开心,就给她工作吧!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。   多芬摇摇头。“暂时不要!”合约结束,就彻底分开了,那时再去栅作吧,这两个月,她想陪着他。“快过年了,你今年回家吗?”   “应该不回去,怎么了?”   “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?春节那天我要陪爸爸妈妈,陪完我就回来做年饭,晚上一起守岁可以吗?”她偎到他胸口,细声细气地征求。   李胜贤心头一热,点点头道:“好,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!”      ☆、Chapter 36   假期的早上,平日里忙碌的人可以睡到自然醒,若醒来便有丰富的早餐和浓的咖啡,这样的生活怕是很容易使人堕落。李胜贤连续堕落了一个礼拜,并大有继续堕落的倾向。多芬在水龙头下冲完最后一个碗,无奈地看着倚在门口、眼睛半眯起的李胜贤,解下围裙把他拉进房间。   “要不你再睡会儿?”她的建议略含了几分讥笑的意味。   “嗯?”李胜贤睁开眼睛,使劲揉了几下耳朵,才回道:“不睡了!”   “你耳朵很痒吗?”她踮起脚尖,拉着他的耳朵看了看。“真脏!”   两人进了起居室,落地窗边铺了灰白长毛地毯,矮桌上有咖啡和几样茶点,四周散落了好几个不同颜的软垫,观景的落地窗是陡斜的,如同蔚蓝的海水倾泻而下。透过蓝玻璃窗看去,是公共园,气候宜人,冬天的草地仍是绿茵茵的,紫红的杜鹃一簇比一簇丽。今天的阳光很好,淡淡的金黄晒进室内来,多芬散了发背靠着窗户,阳光在她头顶落了个红红的光圈儿,李胜贤侧身躺着,头枕在她腿上,闭着眼睛晒太阳,偶尔伸伸腿——   “不是叫你别动吗?”多芬缩手把棉签扔到烟灰缸里,换了根新的,吹吹他的耳朵,再警告道:“不许再动了啊!”   “嗯!”鼻子里嗡了个声儿,他摸到个垫子搁手,便听话地纹丝不动了。   多芬把棉签伸到他耳朵里,轻柔地捣了几捣,扔掉脏棉签换了新的,又伸进他耳朵里,一点儿也不厌烦地重复着。“我们住的这里不能点烟花爆竹的对吧?”   “嗯!”   “那下午我们去买些回来!”她冲他耳朵猛吹口气。李胜贤只觉得耳朵凉凉的,很舒服,手往上伸,摸到她的脸摩挲几下,说道:“这种小事儿交给小李去办不就行了?”   “我要自己去买!可以选我自己想玩的!”   “麻烦!”他垂下手,好半天耳朵都没了动静,才睁开眼睛,阳光刺目的很,他恍惚看到那白皙的脸蛋儿黑了几分,闭眼妥协道:“依你行了吧!但不许买爆竹,那东西危险得很!”   “知道了!”正待说下去,桌上的手机响了,她顺手抄起,跟他道:“秘书打来的!”见他点点头,她滑开手机盖贴到他耳边。   多芬听他并不认真地谈些上班的事情,无聊的用手梳着他的头发,李胜贤一边和欧阳笑谈,一边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,十足的惬意。聊了近两分钟,他突然握紧她的手,然后坐起身,眼睛也睁开了。   “她什么时候去找那的?……昨天?你现在才跟我说?还有,谁告诉她在哪儿?……算了,我现在没空听你解释。”他看了一眼多芬,怒火滔天地对手机吼道:“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,这次最好是没事儿!”   “砰!”地手机被丢到窗角,李胜贤低头深吸了口气,才对多芬说道:“赶紧打电话给你爸,问朴孝娴跟他说了什么!”   房里,一样的淡金阳光照进室内,柳母又问了一遍:“到底是什么事儿?”   柳父耷下脑袋,两手紧张地揣进大口袋里,狠攥了几下,想起那个漂亮人的话——   虽然我跟那个人分手了了,但我一样可以让你女儿身败名裂!她以前的行为是肮脏的——   你以为我男友会帮你们一家人?你了解他多少?他一定会让律师辩护说是你女儿先勾引他——   不信?去打听打听,看他有多少能耐——   我会跟我男友重新在一起,你叫她赶紧离开。   柳父的头如同被棰子狠砸了一下,透过皱眯了的眼缝望着柳母,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:“多芬这次错的太离谱了?”   “什么?”这次柳母倒是听清楚了,但她一点儿也不愿相信自己所听见的,大声问道:“多芬怎么了?”   “你说不说?”柳母见柳父痛心疾首的样子,心里有股很不好的预感,而且很强烈,强烈到她的心脏狠狠的收紧,她不自觉地拔高了音:“你说不说?”   手机从耳边滑到地毯上,多芬心头一阵剧痛,俯低身子捂住了胸口,为了忍痛,她咬着牙揪紧了睡衣。李胜贤连忙扶住她,一下下地抚着她胸口,好让她顺气。他知道事态严重了,更感觉到,这次的事情不可能轻松解决,而她的怀里的人——   他突然抱紧了她,脸贴着她的脸,手臂死死地箍住那虚飘飘的身体,像要把她揉碎了填进胸口般,嘴里吐出一句脆弱得不可思议的话:“别离开我!”   可惜,怀里的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,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,甚至没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,只一个劲儿地想蜷起身体,缩到地底里去,她自私得只想一死了之,那也好过去面对伤心绝的母亲。   但老天总是适时地还给她理智和勇气,恐惧是短暂的,当心头的痛平复了后,强烈的太阳光射进她的眸子,酸痛得直掉眼泪。   会掉眼泪就昭示着她又该坚强了,抹掉了泪水,她撑起身体晕晕忽忽地跑进卧室,扯开睡袍换了件套头毛衣,细细硬硬的毛刷过她的皮肤,是痒又痛,却也管不了了,拎了件大衣便冲向玄关口。   李胜贤跟着换了衣服,追上去拉住她,说道: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  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,退开几步冲他吼道:“你去干什么?去当证据吗?向我爸妈证明我被包养的证据吗?”   李胜贤还想去拉她,却给她躲开了,他空扬着一只手,哀求道:“不要恨我!”   她掀唇苦涩地道:“我不恨你,我只恨我自己!几年来我一直怕有这天,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我懂,可为什么是这几天?为什么?”她怔了一怔,突然觉悟到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讲废话,于是,看也不看他,便出了门。   李胜贤还是跟着出去了,不顾她的推攘抱住她,低声在她耳边安抚道:“相信我!相信我一次!”      ☆、Chapter 37   出门后,她后悔没在毛衣里加件秋衣,毛衣上细细短短的毛戳着皮肤上的毛孔,像是衣服里兜了一窝毛毛虫,痒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搔,脖子被她的手指甲抠得红了一大块,坐在车里,抵着真皮椅背擦懒去,痒得不得了。她都是地搔,小心扭动身体地擦,然而李胜贤还是察觉到了,拉开她的高领子,红痕上尽是些小血点,像被开水烫了似的,红得发亮,他生气,却又不能在这时候责备她,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,说道:“抓破了皮容易感染,到前面买件衣服换上吧!”   笑是笑不出来的,她只摇头。“不要紧的!”她很有经验,再难受也是开始那会儿,等到适应了,自然便忽略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,只是这过程难熬些罢了。她任他握着手,神坚强地道:“我不会把自己抓得破皮流血!”   总会适应的,总会有办法的,也总会过去的,妈妈生病时她这样想,妈妈被她伤害了,她还是会这样想。   李胜贤没说什么,她的冷静和沉默他并不意外,如同四年前一样,她冷静地跟他讲述事情经过,冷静地跟他谈条件。想必那之前她也崩溃过,也哭得昏天黑地,只是振作得更快,她很能接受现实,也很能想办法,更能尝试着用想到的办法解决事情。   这个人,他看着她,看着她沉静似水的脸,她的脑子怕不是转过了千百圈儿,却什么也不说,他恼的便是她这点,她若是有主意了,跟他商量一下不捍?   她一直沉默到医院,进了病房,柳父默默地站起身,仿佛没看见她这人。她迳直走到前,抬头望了眼面如土的母亲,“扑嗵”一声跪下了。   柳母睁开眼睛,泪珠就成串的滚到颊边,她紧闭着嘴,吸着鼻子嗡出几声抽泣,然哭嚎出声,跪在边的多芬也一样,咬紧了牙,抿唇忍着,不敢发出声音,闷闷的啜泣使她的头发起昏来。   李胜贤在一旁看得心酸,但也只是站着,在没弄清楚多芬的想法前,他不敢妄出头,然而心里却是着急的,只得怒瞪一眼旁边刚到的周于谦,发泄下火气。   两个罪魁首一撞上,李胜贤火大地捉了他的手臂,又把他推了回去,贴到墙壁上。小冲突打破了病房的沉默,柳母颤着嗓子说道:“你起来吧,别在外人前丢人现眼!”她说着望了“外人”李胜贤一眼。   多芬也没起来,抬起一张悔不当初的脸说道:“都怪我以前糊涂,贪慕虚荣,做错了事,我知道错了!我马上就离开他,妈原谅我好不好?”   话一出口,屋里的人都愣了,李胜贤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的办法是这个,但也不奇怪,反正她爸妈已经知道了,狡辩无用,事到如今,她最怕的是她爸妈知道她是为了家里债务才当的,如此一来,老人家受的打击更大,还不如承认自己贪慕虚荣,求得原谅更好。只是,她竟然一出口就是要离开他,这让他听得害怕,她该是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要离开他吧,不待他多想,母女俩的话又传到他耳朵里——   “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跟小雅比,连辫子都要比她多,我给你结了满头的小辫子,第二天跟你说了什么?”   “人不该贪婪,不该徒有虚表,完坚定于心,知足常乐!”   “还记不记得当初家里没钱了,你金叔来我们家做客,他给你压岁钱,我不许你要,你跟我赌气时,我说了什么?”   “穷人不随便受人馈赠,因为没有能力偿还!”   “又记不记得你问我怎样才能变得有钱,怎样才能每天都吃到好吃的蛋糕和水果,我跟你说了什么?”   “富贵之源,食之,以手足勤劳获取。”   “我当初教过你贪慕虚荣没有?教过你朝三暮四没有?教过你抛弃了穷男朋友另攀高枝没有?教过你为了钱去当别人情人没有?”   “没有!”   她们不是以方言对话,李胜贤仍是听得一愣一愣的,他是第一次见到多芬的母亲,虽然清瘦,但能看出清丽样貌,而说出的话却是字字铿锵有力。多芬原来是被这样母亲养大的,有多少父母自儿幼时起便循循善地教之做人的道理?难怪她身处物横流的圈子,仍是只拿自己该拿的。   直到这一刻,他才真正相信,多芬所做的全是为她父母,虽然她也曾迷失过,但那是很短暂的,何况,她敛财的目的只为了保障父母的生活。经历过这样的事情,她怕是比谁都了解钱的重要。   “既然没有,那我也没有贪慕虚荣的女儿!”   所有人都看着柳母,她没再说话,李胜贤总觉得她的话还没说完,等着下文。周于谦却是按捺不住了,忙为多芬辩解道:“柳姨,她不是这样的……!”   多芬全然不理会他的好心,反是狠狠地瞪他一眼,示意他闭嘴,又要跟母亲说点儿什么,被母亲打断了。“是啊,我教出的女儿肯定不是这样的!”她看了眼难过的丈夫,又道:“是为了还家里的债务吧?”   多芬断然否认。“不是!”   “还撒谎!”柳母凄然地看着她,又道:“从四年前你在这里找到工作,家里债务有人还起,我就感觉到事情不对。可我叫你去查查给我们家还债务的人是谁,你面不改地答是骗你爸逃到国外的那个人,我和你爸信以为真,但你爸有次去银行问人家,发现汇款地方一直是韩国,不是国外,而我和你爸——”她说着又流泪了,这眼泪多了几分羞惭。“而我和你爸又担负不起这巨额债务,想能活着!所以——”   再无后话,但众人都知道后面的话,不说出啊,揭露出事实总是残忍的,他们这样想。只有多芬没由来地一阵晕眩,险些倒在地上,离得最近的李胜贤上前半蹲着扶住她,手触到她的脸,摸到了一把泪水,心里麻麻地疼,不由得抱紧她,跟柳母道:“这事儿不能怪您,也不能怪她,当初她险些被同学卖给黑道,是我从那些人手里把她买回来的,也是我胁迫她跟我的,你可以去找她的同学智媛来问,周先生也清楚得很!”   柳母止了眼泪,望向周于谦,他点点道:“是这样的,但我也是后来知道的。”她又看向李胜贤,质问道:“你买下她?把我辛苦养大的女儿,别人的朋友当成东西一样买下?”   面对这样的质问,李胜贤无言以对,多芬挣扎了几下,想探头说什么,被他用手按住了,他神情自若地扯撒道:“不是,那时是因为喜欢她!”   那个时候他因为不喜欢她,他也不欠她什么,所以有了这场交易。而现在,他喜欢了,离不开了,所以他便欠她的了。既然欠了久还,她不想她母亲负疚,他便遂了她的心愿。   “那你的女友呢?四年时间,你们就这样伤害另一个人?”这是柳母最不能原谅的!   柳母没等李胜贤解释,怒火焚心,冲两人怒骂道:“还抱着干什么?不嫌碍眼么?你们两都给滚出去!”   李胜贤本是起身就要离开的,但想到多芬,还是忍了下来,刻意维持了平日的威严道:“这是你自己的女儿,她为你吃了多少苦?就因为她跟我在一起,你就喊她滚?她滚了谁来照顾你们?你想着她伤害别人,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在伤害她?”   话说完他就后悔了,多芬终于抬起了脸,急急地冲他呛声道:“你能不能别说这些话?——”   “你说得好,她为我吃多少苦?那我养大她,就是来被你糟蹋,她也自甘下贱,就算你当初买下她,谁说你给了钱就作了数,她大可不必跟着你,日后还钱即可了事,而现在,她不是自甘——”柳母骂到这里倏地噤了声,被李胜贤引开的话又绕了回来,她心底再清楚不过,女儿“自甘下贱”还不是为了他们,为了还不起巨额债务的他们。残忍的现实像只巨手撕碎了她的心,她很想因为命运加诸给她的不幸而捶胸顿足地哀哭上一回,然而,终究是不幸到底了,她动也不能动一下。   眼泪簌簌地滚落,无人上前给她擦拭,所有人都被她刻薄的话给吓呆住了,多芬的疼更是喊不出来的,不是没听过别人背地里骂她下贱,几年来听着别人的辱骂,佯作没事,只为了让父母活得开心不用担心,却想不到最后听到的辱骂声却是亲生母亲的。刀子剜了心也不如这般痛吧,她想。活着做什么?受那些气做什么?她突然想仰头狂肆地大笑一番,她付出的一切有价值么?谁稀罕?谁感激?   她呆重望向李胜贤,凄苦惶然地说道:“妈要我滚,你带我出去好不好?”   李胜贤点点头,扶她站起来,跪了太久,刚使了点力站起身,膝盖处一阵尖锐的痛,她又跌回了地上,他只好横抱起她,未走两步,柳母叫道:“等等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章改了好几遍,终感觉不得劲,觉地自己是不是把柳母写得太刻薄了! 总结一下这几章叫糖中有shi!   ☆、Chapter 38   柳母的心窝像被尖刀子戳得全是窟窿,一股股热烫的血流不进无知觉的四肢百胲,全涌到了脑袋里,太阳穴“突突”的疼,说出这些气话她也悔啊,就这么一个女儿,从小舍不得打,舍不得骂,错过了无数的良人,也都是怕那些人日子长久了待女儿不好,如今她怎么能骂出那么些难听的话呢?   如果她能动,她还能拉住她,动不了,就只能试着叫住她,叫不回来,那就自个儿伤心吧。柳母想着又淌下眼泪,唤了声:“多芬,你过来!”   李胜贤早在她叫第一声的时候就没再往前走了,他再清楚不过,多芬的母亲是不会让儿跟他走的,多芬也是揪准了这点,以此让母亲主动跟自己合解。他低头看了眼多芬,许是怕他责怪,她藏起了脸不让他看到,腿却在往下滑,想溜出他的怀抱,他为她的这些小动作感到好笑,却也知道这时是绝不能笑的,因此,他放她下了地,看她走到病床前。   “妈!”她站在背光处,梨花带雨的脸好不让人怜惜,心里却在想,李胜贤肯定在恼恨她利用他,眼睛不敢往那边看,又总觉得有双眼睛企图射杀她,只好心虚地伏到病上抱住母亲,以躲开向她射来的眼刀子。“妈,我知道错了,我马上就离开他?”   饶是一贯冷静的李胜贤此刻竟头痛得抚额,想哀叹几声,这个人真是能认清形势,是时候便把他出卖的要多彻底有多彻底,全然不记得前几天还跟他说一起过春节,早上也要他陪她去买烟花。   柳母不能回抱她,却为她肯回来感到欣慰,初听到女儿做情人当时的冲击也暂时被搁到脑后,她睁着双浑浊的眼,霎时间竟变得炯炯有神。“多芬,离开他就对了,他不会对你好的,男人对第一个人不忠,对第二个人也是一样的!”   李胜贤握紧了拳,仿佛是把这一生的羞辱都受尽了那般,抿紧了薄唇克制自己不发一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,被自己的人一脚踢开了去讨好母亲,又被她的母亲评头论足,尤其是周赫宇还明目睁睁地盯着他。罢了,他心里想,谁让自己欠她的。   “我是在他前女友离开后才跟他在一起,他没有不忠!妈我答应你,我一定会离开他的!”多芬这时候什么都顺着来,这是她伺候李胜贤多年的经验所得。   虽然听到她为他解释,但李胜贤还是免不了的被利棘刺心了一回,他转过身,不再看那幕“憾人”的孺慕之情。   “知道就好,赫宇,你也过来!”柳母的眼睛又扫向周赫宇,待周赫宇走到病前,她才道:“当初是看着你们在一起的,无论你们是不是能走到最后,算是柳姨拜托你,不管是朋友,兄还是夫,我都希望你心无介蒂地照顾多芬,帮助她,关心她,可以吗?”她慈爱地说道。   周赫宇当然是不放过机会,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并保证道:“您放心,我一定会用心照顾她!”   多芬很别扭,她知道,这是妈故意说给她和李胜贤听的,目的就是让他们俩都死心,也为了扳回面子,他“糟蹋”了她女儿,她就要让他晓得在她女儿心里他根本算不得什么。真是,何必硬要给人难堪呢?李胜贤又不可能爱她,顶多是不舍而已,她哀戚地想,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李胜贤,见他也正看过来,积羞成怒的脸阴沉如寒冰,她难过地垂下头,只是一瞬的心虚胆弱,再抬头,只来得及看到李胜贤离开的背影。   她差一点就冲动得追出去了,脚动了几动,便似生生地粘在地板上一般,她自私地想,是他自己要来的,事情没解决,以他的性格不会离开。像是吃了定心丸,她回头跟母亲愉快地聊起来,风波好像就这么过去了,如果柳母不说那么句话——   “我这几晚总梦见你外婆,多芬呀,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她老人家,妈这几天想她想得紧。”她的泪珠子只管往外滚,溜溜地几道亮痕割了她的脸,后面的话,多芬听得不甚真实——“梦里你外婆说我咋总光着脚咧,你看要有时间了就去给我买双漂亮的鞋,行不?”   “好,妈——”撑了一个上午的多芬终于撕心裂肺地哭出来,这才想起,妈有几年没穿过新鞋了?她心疼得承受不住,只顾说着让自己安心的话:“不只买鞋,我还给您织了件毛衣,袖子接上就可以穿了,待会儿我连鞋一并给您拿过来,可是妈,您得吃胖点儿,我那毛衣织大了,妈这么瘦穿上可不好看……”   柳母黄皮皮的脸笑开了,笑得像朵黄褐的树干上开了朵,遗世孤立的,得让周赫宇心惊肉跳。   “好,吃胖点儿,妈晚饭想吃牛肉,老柳——待会儿去给我买好不?多芬,周赫宇,你们都走吧,妈累了,想睡会儿!”   当晚,柳母突发性脑出血去逝,享年五十一岁。   在多芬买好鞋后,在她刚接上毛衣袖子的时候,李胜贤碰碎了一个茶杯,“砰”的一声,她的世界在眼前一块块地碎掉了,猝不及防。   医生要给柳母蒙上白布,雪白的布要覆上那张乌青发黄的脸,遮住多芬看了二十多年的脸,她眼睛都不眨一下,也不哭,怕哭得眼睛模糊了就炕清了,这是最后的一眼,妈死了,真的死了!她冰冷地躺在那里,仿佛还跟她离开前一样,桌上牛肉才吃了一半,余了一半搁在饭盒里,是温热的——   她握了母亲的手,仿佛她还在对她笑,笑着说——   多芬,大冬天的冷,桔子要烤了吃,不然会冻了牙!   多芬,妈剪完这个头发就给你做饭,晚上有肉吃   多芬,高考抓得紧,别只顾着做功课,我给你做了宵夜,你爱吃的蛋饺!   多芬,,有空多给爸爸妈妈打电话,爸妈给你出电话费。   多芬,外婆去了另一个世界,爸爸妈妈哪天也会去的,到那天你别太伤心,哭就哭了,往后就忘了爸爸妈妈,好好过自己的生活!   …………   这些话再听不到了,慈爱的笑容也炕到了,生命的最后,还是光着脚,也没能出去晒会儿太阳,有些事也永远都无法做到了——栏杆积了雪的阳台,火炉子生上了,烟囱伸到窗外,抽出黑烟,炉上烤了桔子,暖耗屋里满是桔子的甜味儿。   她怎么能让自己相信,早上还好好的,晚上妈妈就这样去了,那么多的事情没做,她还没站起来呢,新鞋也还没穿上。   握着干枯冰冷的手贴到脸上,另只手颤微地抚上母亲密匝匝的头发,她悲痛绝,肝肠寸断地跪地恸哭。“过了冬我就接你出院带你回去了,毛衣的袖子也接上了,我撑了这么多年,你连这点儿时间都不等了?也不想想,你离开了,留我和爸相依为命,也不怕我们活不活得下去!”   她哭得像个疯子,头磕着板,没命地磕,像是要把所有的痛都转移到额头上,柳父和周赫宇都靠着墙,悲伤得泪流满面,只有李胜贤忍了痛把她抱开,狠下心让医生覆上了白布,他的手和脸都被她尖利的指甲抓伤,怕她伤到自己,只好把她困在怀里,让她动弹不得,直到她在他怀里闷晕了过去,他才把她抱到上。   遗体被推进太平间,多芬沉沉地睡在上——是新的病房里,一盏昏暗的小壁灯照着她苍白的脸,眼睛肿泡泡的,纤密的睫毛在灯光下覆了道阴影,李胜贤把手伸进被子里,摸到她的手握住——   “多睡会儿吧,醒来又该伤心了!”他眨了眨眼睛,睫毛颤抖几下,英挺的眉纠结到一堆。“我也是有私心的,你醒来就该恨我了。一直以来,好像我都是你的灾难,认识我不久,男朋友也跟你分手,跟我在一起四年,开心才没几天,我前女友又害你失去了亲人,或许你会认为你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,如果当初我宽厚一点,不计付出地帮你,现在你应该和周赫宇还有父母过得比谁都幸福。”说到这里,他困难地咽了咽口水,坐到头,扶起她,使她倚到他怀里。   “白天我说四年前喜欢你,我心里是那么希望的,如果那时喜欢你,我就会无条件帮你了,人就是这样自私,不喜欢的时候便不会去顾虑别人的感受,也不愿让人占到便宜,等到哪一朝喜欢上了,之前的绝情就成了现世报,变成自己错到了底,付出再多也可能求不到原谅,这时就注定是我欠你了!”他顿了顿,俯首贴着她的脸,像要把自己的温度渡给她,贴得紧紧的,挤皱了她的脸——   “我不知道欠了你多少,但我会守着你直到还清为止!”      ☆、Chapter 39   旧单拿去烧了,换了新的,米黄的被套,金线绣边,还有淡淡的茉莉薰香,其实是没必要的,躺在这上她根本无法睡着,闭眼就觉得妈妈还躺在这张上,冲着她微笑,睁开眼,房里空寂寂的,手伸出去,摸到一片黑。昨儿个深里,她听到有脚步声,还有窸窸簌簌的衣料磨擦声,知道不可能是妈妈,她这时候还在三途川上呢,外婆兴许在那边等着,头七才可能回来见见她。   她还是追出门外,走廊上也跟病房里一样,清空寂静,只是点了灯,照得出影子,她却分辨不出,那是周赫宇的,还是李胜贤的,但她却宁愿那影子是父亲的。   窗帘子拆下了,今天是阴天,很平静,她躺在上一动不动,躺在同一个地方,永远只能看到天的那一角,灰白的一大块,“妈看到的和我看到的天一样吗?”她不自觉地问出口,屋里没人答她。一会儿,走廊上响起了又急又快的脚步声,轮子滚动的吱吱哑哑声,有人病危被送进急救室了,她的心随着那吱哑的声音害怕得收紧。   妈妈没留下什么遗物,除了衣服,一帧合照,大学暑假,她戴着遮阳帽,和妈妈在溶洞口处的瀑布下拍的,她比妈妈要高了一个头,所以弓了身拙在后面搂着妈妈,下巴搁在她肩上,笑得真好看——   “多芬,我们该走了!”柳父穿着黑衣进来,多芬如梦初醒。   周赫宇坐在车里候着,见她们下来,忙打开了门,柳父坐在前排,周赫宇跟多芬坐在后面,他担心地道:“多芬,你别勉强!”   她摇头。   殡仪馆门口,李胜贤和秘书也早早地等在那里,他和多芬见面也没说什么,连个眼神也没交换,这时候能说什么?打招呼,问候都是不对的。   她用温热的水给母亲净了身,换上了寿衣,尼龙面料做成的红衣裳,裤管很肥大的那种,订制的时候周赫宇问她为什没订丝绸的,她说:穿尼龙料子走起路来会沙沙地响,她听得见。   周赫宇哭了,她却没有。   黑木棺里垫了金丝绒,灵堂很冷清,异地他乡,远道而来的亲戚只有舅舅,舅妈和几个表舅舅,多芬跪在棺木前,舅妈瞻仰遗容后便蹲下身搂着她哭了:我的孩子命苦啊,以后你和你父亲就由我们照顾。   多芬还是没哭,亲友们都当她伤心过度,卯足了劲儿安慰,她条理清晰地回应了每个人。   跪在母亲的遗体旁,她的两手攀在黑棺木边缘,就要盖棺了,这是她跟母亲最后的告别,从旁边的盆里掐了朵白的海芋,□□母亲交叠在胸前的手中,她咬紧了下唇,浓浓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,她咽了口水,才启唇说道:“妈,您在世时我付出所有都要尽孝;您去了,我不会在您的坟头掉一滴眼泪!”   起身时,她在眩晕的那一刹那又狠狠地咬了次唇,疼痛使她振作了些,旋身闭上眼睛,她清亮地喊了声:“闭殓!”   棺盖缓缓地推上,磨出的声响震动了人悲伤的神经,灵田哭声一片,加着死者生前事迹的哭唱,此起彼伏,除了遗相上那张慈祥的脸,除了咬紧牙,握紧手的多芬,除了一直心痛着她的李胜贤,均是泪眼涟涟地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之中。   火化的骨灰柩暂存在殡仪馆,明日便要启程回乡安葬。   书房里没有清新的薄荷茶,连杯白开水也没有,她坐在李胜贤对面,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桌,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是远远不止的,哪怕几日前,她还坐在李胜贤的腿上,和他一起玩线上游戏。   这几日,也许会让他们错过彼此一生。   “我要求终止合约!”她公事公办的口吻。“未完的两个月的报酬以三倍赔偿,你可以直接扣除!”   李胜贤毫不意外,灵堂上的所闻所见,足够他猜出她下步会做什么。“赔偿不用了,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。”   “什么要求?”   “陪我过完春节!”他转动手上的圆珠笔,笔头是只透明小熊,这是多芬逛街时买的,买了一整筒放在他的书桌上。   “请李先生不要强人所难,你明知道春节我不可能回到首尔!”   “不一定要在首尔!”   她深吸了口气。“你认为我在为家母的守灵期内还能过春节么?”   “是不能!”李胜贤顿了顿道:“那救你守灵期满后陪我一个星期吧!”   “恕难从命!”她霍地起身。“看来是谈不下去了,若李先生执意要为难我,那我只好什么都不要了,如果你执意要我赔偿违约金,对不起,你可以请律师告我,反正我孓然一身,钱是没有的。”   说完,她摔门而去。李胜贤“啪”地折断手中的笔,她为什么要这么倔强?非要一个人强撑着,依赖他不行么?还是在她心里,他是那么的靠不住?   换了只钢笔,他掏出支票,写了个数字,追出门外,在客厅门口拉住她。“真的要离开我?”   多芬低着头不说话,沉默算是回答他了。   他把支票递给她,拉她的手却没松开。“是不是恨我?”   多芬摇头。“你没有让我可以恨的。”   “那你答应我,会回来!”他在哀求了,他心里也承认了,这是哀求。   仍是沉默,她垂头盯着脚尖。“我该走了!”语毕,她迫不及待地转身。   克制了许久,忍耐了许久的他,蓦然间失了理智,捏住她肩,他用了很大的力,冲着怒吼道:“即使我他妈的说我爱你了,说我要娶你,你还是要离开是吗?”   盛怒的他没察觉到娇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,也没看到她又咬住了唇,待他平静下来时,听到的也是平静无波的回答。“李先生,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,手上的这么点儿财产都是你给我的。”她抬头,和他对视。“所以,我只想活着,好好地活着!”   他放开了她,她都那样说了,他还能不放开吗?   身后,是空洞的房间,豪华而冷清的,甚至没有一点温度,这屋里唯一的温暖已走到路灯下,莹白的灯光照着她纤细的身影,风扫了枯叶落到她的脚边,她背对着他,所以,他仍是炕到,她咬破嘴唇了。   冬天的风潮湿阴冷,她扯紧围巾,用力过度勒疼了脖子,咳嗽几声,咳出了星星点点的泪,于谦——   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的企盼,我心里的痛。企盼你在深里还能低唤我的名字,痛的是,往后的,我会一直一直唤着你——胜贤,胜贤,胜贤!      ☆、Chapter 40   朴孝娴这几日都是惶惶度日,虽然也有良心不安,但还是得承认,在得知那人离开李胜贤后,她心里痛快地想喝酒庆祝,别人说人十之八九迷信,她害怕自己恶有恶报,更怕鬼魂作祟,因此也不敢太放肆。   她想过那人会上门找她质问,所以早准备向她痛陈一番,并声泪俱下地说明自己被李胜贤伤害了,一时冲动造成的。然而,几日过去,那人连句责备的话也没让人捎来,令她不自觉地想,是不是那人对她心虚愧疚,决定作罢了。   她当然也想不到,几日后上门的竟然是自己的前男友。   与李胜贤在一起七年,她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,这次,她终于招惹来了他的怒火。   他没砸她屋里的东西,也没骂她,更没有打她,因为李胜贤是从不自毁形象的,若有人让他愤怒到极点时,他只会选择报复来发泄怒气。   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:就算是我毁你七年青春,而你毁了我后半生的幸福,如今,是你欠我的。   这一句话就够骇人了,谁欠了李胜贤能还得起的?   她还不起。   李胜贤向熟悉的人坦言,朴孝娴与他李胜贤从此各不相干。这话的意思不就是:庸报怨,有仇报仇,请君随意。有那么些人很擅长痛打落水狗,把她以前崇洋媚外的一些“恶行恶状”公布于众,借平民百姓的民族自豪感将她变成十恶不赦的民族罪人。于是,□□一版接一版,朴孝娴在圈内声名狼藉,若是以前,再多的□□,李胜贤都能替她摆平,而现在,网络,电视,报纸,辱骂她的声浪越来越高。   她不敢出门,打电话订了披萨外送,刚开门就有无数闪光灯的肆无忌惮亮起,拍下她憔悴萎焉的模样,第二天又有了新闻话题。   她不敢看电视,娱乐节目里主持人总是恶趣味地引出有关她的丑闻话题,明星嘉宾纷纷闪烁其辞,语还休,把她从前的功利发挥尽善尽,引人遐思。   上网更是不能的,无论哪个网站,她的新闻都在首页,而网友的评论达上万条,大部份是羞辱她的,言辞秽的不在少数,还有人把她的照片PS后放到论坛上恶搞,博得众人回帖取笑。   朴孝娴只能彻底地消失在演艺圈,那个她唯一能生存的地方。韩国已无她的容身之地,没多久,她变卖了房产家当,搭上飞机匆匆逃到国外。   要挽救一个穷途末路的人很难,但若是把她逼到走投无路却容易得很。   刚下完一场雪,山路边雪未完全融化,一簇簇洁白的斑点,缀在这个草萋萋的小城。泥泞的山路,黄泥巴水黏到裤管上,膝盖以下糊满了硬硬的泥,走一步,又湿又重的裤管便拍打一下腿肚子。他们迎着风爬上坡,累得有些气喘,多芬抱着黑木骨灰柩,一路上没怎么说话,周赫宇几次趁她指路时,试着跟她搭上腔,可惜都被大风刮得断断续续地,听不分明。她又那么累,心疼之余,便同柳父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,以便在她不小心滑倒时能及时扶住。   外婆的坟舅舅去年修葺过了,立了个汉白玉碑,也镶了照片。母亲的坟就在左侧,也是这两天造好的,骨灰盒埋到了冰冷的坑里,填了土,从此,她就长眠在这里了。新坟旁边长了棵红籽树,这树是冬天结果,小小粒的果实结成一簇,红的,吃进嘴里细嚼有些酸楚的滋味。上学时,她和谢周赫宇来这里祭拜外婆时也常摘了一把便往嘴里塞,那时候没甚人生经历,还嚼不出个中滋味来。   如今他们不去吃了,谁也不会穷极无聊到找那酸溜溜的罪受。   填完土,墓碑后拱起一个褐的土包,来就会长满青草,也许还会长上一两棵树,如同外婆的坟,几年前他们在坟头上拔了棵野梨子树,秋天拔的,居然还结了果,野梨子落到坟边,腐烂了,乌黑的烂肉上爬满了蚁虫,引来了老鼠和蛇。多芬想,她一定要常来照看妈和外婆的坟,不让这儿成了蛇鼠的窝。   鞭炮震耳聋,烟雾腾腾,火药味被风吹到鼻子里,多芬呛了几声,呛出了眼泪,炮声持续了十多分钟,烟雾中的人却是越发觉得凄凉——谁愿意感受如此哀愁的热闹?   点了,磕了头,烧了纸钱,往后便是过年过节才来一趟了,周赫宇原本以为多芬想在此独处一会儿,却没想到,她率先离开了,留下道她无情的众人和鞭炮炸开了一地的小白纸屑。   都走光了,新坟周围飘舞的纸钱落了地,李胜贤立在坟前,弯身作了揖,秘书站得远远的,听不见老板说什么,但他知道,一贯工作为重的老板安排了几日的空闲,来这里祭坟,要说的,必要是再重要不过的。他暗自为老板叹了口气,多芬小姐的母亲一死,便立刻离开,丝毫不顾虑老板的感受,加上经历这些事后她的性格大变,冷绝情,而老板做的这么些也不让她知道,即便做了又有什么意义?   回到酒店,李胜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。   秘书立刻放下电话,走到李胜贤身前说道:“这茶凉了,我重新去泡一杯。”   李胜贤摆手示意不用了。“好净喝过凉了的茶!”他端着茶杯走到窗边,朝多芬住的那个方向望去。“自从我住在她那后,她总是会及时拿走凉了的咖啡和茶,给我换上热的。”   她当然是来,秘书有些惭愧,他在老板身边跟前跟后多年,也没能做到茶凉了及时换热的,却没想到一个能体贴到这地步。老板是真的爱她了吧,不然怎么会跟一个下属聊起私话来。   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像个初恋的小伙儿一样,跟别人分享爱情的感受,只有一个可能,那便是——爱情已经把他的胸口填得满满的,满得不再满了,只好掏一些出来,展示给别人看。   “小林,你跟了我这么多年,我给你的薪资绝不比给她的少,相信我出事的那晚若是你在现场,肯定是等搜救队来吧!”   林秘书更是汗颜,那晚他并不相信老板出事了,只当是来因为老板晚归而无理取闹,确认出事后,他的第一反应是跟多芬一样,飞车赶到现场,并聪明地想到办法及时找到老板。   “你也是结了婚的,如果那晚换成你出事,荒山野岭,睁眼就看到自己的老婆焦急又哭的狼狈的脸,你那时的感受是什么?”   林秘书苦想了一会儿道:“应该是很矛盾吧,即高兴也心疼,往后一定加倍疼爱她!”   李胜贤淡淡地笑开道:“的确,这样的人谁得到了舍得放开?”   林秘书也赞成,脑子里且生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,哪天他也遭遇到同样的事故,他老婆或许会跟来一样,勇敢又坚强地找到他,他真的很想尝试,虽然这无异于诅咒自己,那又如何,对一个男人而言,拥有这样一个人是件多幸运的事儿。   “你一定认为现在的她即坚强又绝情是吧?”李胜贤突然问道。   林秘书想回答是,但还是斟酌起来,毕竟这很伤老板的心。不待他想好完的回答,李胜贤又说道:“其实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脆弱,她不哭,是因为不敢,怕一哭就再不能振作起来;她不在母亲坟前多待,也是不敢,怕待久了,她生存的意志就越来越弱;她离开我,还是因为不敢,怕外界给她压力时,我保护不了她!”   林秘书听得似懂非懂,他怀疑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变差了,然而他的老板似乎不需要他懂,只要他听着就行了。   “受过那么多伤害,她不相信我也是对的,毕竟,现在的她哪还能承受得起丝毫的伤害。不过,她越是不信任我,就越说明她心里有我,否则,她那么急着离开我干什么?”   李胜贤低头又笑了,那个呆瓜怎么想得到,早在他送出项链的时候,就决定身边的人是她了。虽然那时候的自己还理不太清那种复杂的情绪,而现在,他是百分百确定了——   情人泪,就是要将灼痛了他心的眼泪封存,将她的爱,她的眼泪,她一切的好都烧熔了,在他心里成为永恒!   所以,他不单是要她好好活着,还要她幸福地活着,倍受宠爱的活着。      ☆、Chapter 41   多芬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等柳父和周赫宇,眼触及这间住了十几年,给她许多欢乐的空间,墙壁上发了黑,水磨石地板上能看出原本放置家具的灰印子,只有一张旧书桌还在原处,她和爸爸妈妈合照的玻璃相框也积满了灰,这个她午梦回时深深想念的房子,再回来,给她的,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哀伤,重重地压迫着她的心。   待不下去了,她想。到家俱城去买些新的家俱填充吧,明天就是春节了,还不知道有没有家俱城开着。再怎么也想不明白,明明就是她自己的城市,她自己的家,回来竟然连一张属于她的床都没有。   她两手揣在大衣口袋里,楼梯间一如既往地逼仄昏暗,走到拐角处,便可以看到楼梯口白苍苍的光,几步踱过那光亮处,她蓦然怔住——   “你要出去?”李胜贤原本是打算在离开前见她一面,好劝说她事情处理完后回首尔,才来了这里就遇上她,幸而来得巧,否则等她回来,他也赶不上飞机了。   多芬眨了眨不知怎的有些酸痛的眼睛,心湖骤然翻腾起巨浪,实在是令她不可思议,李胜贤怎么会在这里?她思忖着,然而,诧异却抵不过见到他的欣喜,险些就投进他怀里了——也只是险些而已。   “我要出去买些家俱,家里什么也没有了!”揣在口袋的手攥紧了,她习惯地回答他,却忘了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。   李胜贤闻言皱起了眉,他疑惑道:“明天就是除夕了,哪来的店还开着门?”   “我也不知道,上街去碰碰运气吧,不然我就只能住酒店了。”多芬先他下了楼梯口的台阶,就怕他心血来潮要上楼去看看,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可怜到这地步,这会让她感到丢脸。   李胜贤也没勉强,只说道:“我初来乍到,还没去哪里走走,下午我就回首尔了,正好你带我去转转吧。”   下午就回去了?强压下心头的失落,她勉强地笑着点头:“嗯,好,不过这城里也没啥可转悠的,怕你不习惯吧,你看这里到处都破破烂的,要多落后有多落后……”她像是个关不住的话匣子,碎碎地说着,直到李胜贤把她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握住,又揣进他的大衣口袋里,才住了嘴。   “我喜欢这里,很纯朴!”他轻声说。   心忽然安定下来,说那么多,她其实是怕他瞧她不起,李胜贤身处繁华的大都市,这种小城市的贫穷落后怕是他闻所未闻的,他跟来这里,她很是矛盾,人的虚荣心免不得让她心里乐滋滋的,同时,她又自卑得像一个容月貌的妙龄子——却穿着破烂的衣衫,真是给了她的难堪啊。   她想,他不嫌弃就万幸了,哪知他竟然还说喜欢,管他是不是敷衍的,好歹她的心是落到了实处。   “你不会在这里买车吧——咦,这是省府的车牌!”多芬指着停在院子中间的奥迪A8说道,真笨,这小城市哪来的车行卖得起这么高档的车?   “那边分公司送来的,你们这儿的计程车真脏——”他见多芬的脸红了,忙打住话头,开了车门,准备拉她上车。   手按住多芬的肩要把她推进车里,多芬却退开来,关上车门,说道:“我们坐计程车,要开着这车大街小巷地转,不是故意引人注目?”她冲他笑:“我们坐‘很脏’的计程车,或走路,怎么样?”   豁出去了,脸都丢过了,多丢一次也无妨,这小城谁都认识谁,她可不想到哪里都成为众目所瞩的焦点。   “那走路吧!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猫腰钻进那座椅皮都磨破了的计程车,走路也好,多点相处的时间,好说服她。   小城在李胜贤眼中是很新鲜的,街上很多裹了头巾的农民,嘴上衔着短粗的旱烟杆,背着竹编的背蒌,要站在高处,能看到许多绿绿的头,背蒌里面都是装的是打细的糯米粉,多芬说这里的人少有自家买面粉的,过年过节都是用糯米粉做汤圆。小城真小,、李胜贤最好奇的是,这城市几乎是找不到红绿灯的,多芬告诉他,这里私家车少,马路上没多少车辆,装上红绿灯纯属没事儿找事儿。   家俱店都关门了,多芬倒是没受什么影响,想着大不了明晚还住酒店就好了,不就一个除夕嘛。他们在人潮中又握紧了手,多芬带他去了民族风俗村看了影子戏,又带他到古街买了些特产。李胜贤惬意地被她拽着四处转悠,这里无人认识他,完全没有压力,只要跟着他的人,就有许许多多的新鲜事,新鲜玩意儿。有时候,他会顿下步子,为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;有时候,她也停下来,为他系好大衣的扣子,还小声说道:这里冷,别敞着衣着凉。   只是,小城太小了,几条繁华的街道逛遍也没用去多少光阴。   吃过午饭,他们回到了小院,等在院里许久的舅舅见到他们便上前道:“多芬去哪儿了?”   多芬不自在地松开李胜贤的手,也不敢看他,跟舅舅说道:“我刚想去买些家俱,您怎么来了?”   她的手一松,仍处于兴奋中的李胜贤如同从高处坠下,胸口陡然发痛,碍于有长辈在场,他只好隐忍了,跟她舅舅打招呼:“您好!”   舅舅憨厚地笑着回应:“好好!”他转头又跟多芬道:“我来接你回去过节,没想到是两个人,都一起回去吧!”他不好意思地跟李胜贤道:“我们那地方简陋,但过节还是要过的,你说是不?”   李胜贤愣了神,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,再过一小时,他就该去机场了,容不得他多想,多芬急急地开口道:“舅舅,您误会了,他待会儿就要回首尔了!”   舅舅个纯良,再兼热情好客,一听这话,责怪她道:“唔?你看你这孩子,明天就过年了,怎么能让人家走呢?不行不行——”他连连摆手,跟李胜贤道:“你是大贵人,我们那儿虽然条件差,年饭也能做上一大桌,她舅妈的手艺在村子里出了名的好,你看看,不嫌弃的话就——”   李胜贤不知道该如何抉择,与此同时,他的手机也响了,秘书打来的,应该是催他回去,他见多芬要开口说什么,想也不想就拉起她的手,横她一眼,警告她不许再说话。   接起电话,秘书刚说了几个字,李胜贤就大声打断他道:“什么?机票弄丢了?……还是我的那张?……现在也订不到位了?……怎么会出这种差错?”他的语气重了些,脸也阴沉沉的,好一会儿,他才平静道:“算了,你老婆在家等着你过春节,就先回去吧,我再想办法,就这样。”   他刚挂电话,舅舅就跟多芬说道:“看你不懂事,这让人家怎么走?”他乐呵呵地跟李胜贤道:“可要你委屈点儿了!”   李胜贤忽略多芬疑惑的眼神,也谦和有礼地笑道:“说哪儿的话,应该是我打扰了!”      ☆、Chapter 42   事情似乎就这样定下来了,李胜贤真的要跟她和舅舅去农村过年,多芬想到舅舅简陋的砖瓦房子,硬硬的木板,还有打扫不干净的厕所,心里就恶寒,李胜贤哪能住得下去?一定是他又想当然了,以为农村有什么新奇事儿,他完全不明白,小城还有他住得下去的酒店,但农村兴许连他的落脚处也没有。   把李胜贤拽到一旁,多芬小声跟他道:“听我说,你去的话肯定会后悔的,舅舅那里没什玩的。”   李胜贤轻笑,他的目的只是她而已,就算后悔也认了。“哪里有烟花卖?”   多芬瞠目,继而又有了些感动,难得他还记住了春节的烟花,她其实是想他去的,如果舅舅家的条件好点的话。可事实不是那样,她不想在舅舅家看到他鄙夷的神,如此一来,他们以前好的回忆全没了,李胜贤只会记得舅舅家的清贫。转念又想,他们之间横竖没有未来,趁此让自己死了心也好。   李胜贤好整以暇地观察她矛盾的神情,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从院门口进来的周赫宇,周赫宇看到他先是一愣,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朝他们走过来。   “在这里见到李先生还真是意外啊!”周赫宇面上笑着,心里却乱得很。   李胜贤只笑着点头当作是回应过了。周赫宇不再跟他客套,当着他的面向多芬邀约:“明天春节,去我家过年吧!”   “不了,舅舅来接我回去呢!”多芬摇头拒绝了,又鬼使神差地跟他补充道:“过年总得在家的,你说是吧!再说你们是一家人,我一个外人在也不好!”   周赫宇这才看到站在旁边的舅舅,知道说什么也没用,多芬既然有亲人,是决计不会去他家的,但免不得心下惋惜,他道:“那好吧!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“不知道,也许初三初四就会回来吧!”多芬说道。   周赫宇抿了抿唇,说道:“那你回去给我个电话!”然后,他又跟李胜贤道:“李先生肯赏脸去寒舍坐坐么?”   李胜贤笑道:“若初三初四会回到这里,也许会去打扰!”   他的笑很是得意,周赫宇以为自己听错了,问道:“你是说——你也要去她舅舅家?”   “显而易见!”他仍是笑。那称心如意的笑让周赫宇眼前有些晕眩,明明脚下动也没动,却仿若被人推得跌了几十米远,他揉揉额头,问多芬:“是吗?”   不忍却茴为难,李胜贤适可而止,于是抢着开口道:“明天就过年了,周先生是不是该回家帮点忙什么的?”   “周赫宇,我们该走了,回去给你电话!”多芬觉得自己残忍,但她只想早点结束这样的尴尬。   荒唐!李胜贤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。周赫宇又疑又惧,心里乱得一塌糊涂,勉强应了声:“好,等你电话!”   忘了跟长辈问候,他转身走了,理不清自己的疑惑,惧的什么他可是清清楚楚,如同身边有只关在笼子里的野兽,尽管对他虎视眈眈,可他来来去去经过笼子多少遭,仍是感到无所威胁,谁料得到,在他毫无防备时,这只野兽已经来到他身边——   腊月末的风刮得哧哧地干冷,他哆嗦了一下,身体凉了半截。   李胜贤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得太好,农村根本是另一个世界,一个他完全不能接受的世界。奥迪A8只能停在晒坝里,到舅舅家还得走一段路,如果天来这里,还可以称之为世外桃源,但冬天——好萧条,村落前的小溪断流,干涸的沟里翻露出黑的淤泥,树枝上的叶落光了,只有山上的青松还算葱茏,砖砌的房子建在山脚下,基本上是没有粉刷的。   刚到家门口,舅妈就迎了出来,房子是两层的,经过小小的穿堂,便是堂屋,生了火炉子,屋里倒是暖和,让李胜贤愕然的是,这屋里竟然没有沙发!都什么年代了,还只有几把红漆木椅子?多芬上高中的表弟在炉子上垫了块木板温习功课,见他们进来,叫了多芬一声表,便懂事地收拾妥当,走到外面,把空间让给客人。   舅舅用他们买来的一次水杯泡了茶,李胜贤只喝了一口,强忍住吐出来的冲动,硬是咽了回去。多芬看在眼里,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,好好的楼房不回去住,偏要跟来,这会儿又嫌弃了,她低声问道:“想不想回去?”   不想是假的!李胜贤怎么想得到她舅舅家穷得这么离谱?连墙壁都未粉刷,砖缝里透了风,背后都是凉飕飕的。可若是这时走了,不是显得自己太没风度,再闲适不起来,他回道:“来都来了,问这话不是多余?”   “都说了你会后悔!”她拿开茶,拎起炉子上的铝制水壶倒了杯白开水给他,又道:“你将就喝吧,这水是井水,好歹也算个特色!”   “这里没自来水?”李胜贤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诮。   “有啊,舅妈知道我爱喝井水,每次来这儿都会从井里挑水专给我喝!”她说起来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。   “知道你招人疼行了吧!”李胜贤喝了口水,略有些清甜味儿,他好奇道:“这里的井水是不是就是电视里那种有轱辘的?”   多芬白他一眼道:“这里都是地上水。”然后她又劝道:“还是回去吧,你看你坐这儿都格格不入的!”   “说了没关系,你老叨叨着烦不烦呐!”其实他烦的是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了,不解自己怎么就冲动地跟来这里,新奇倒是新奇,但条件的艰苦也是他难以忍受的。   多芬也不再说了,想着他受不了了自己会走的。这会儿坐屋里也没什么事儿,见他闲得发慌,她眼珠子转了一转,拉起他道:“我带你去后面!”   后院连着山,沿着泥土小径往上爬,山上植了许多高大的杉树,干枯的刺毛枝铺满小路,脚踏下去,“喀哧!喀哧!”的声音响在清寂的山野,树脚下生着一丛丛乌紫的野蕨菜,多芬挎着小竹篮沿路采摘,李胜贤不认识那些野菜,只得在旁边看着。   越往山里走,空气越发的清爽,他心旷神怡地放眼乡野,静静的林子,满天的浮云,摘野菜的人,突然间,他觉得这好像一场戏,一场他亲手导出的戏,虽不尽人意,却仍是很有成就感的。   不自的,他帮多芬拎了竹篮,牵手漫步,听她说着小时候的回忆,偶尔她摘菜时,他也蹲在旁边,问问名称什么的。山里还有的野兰,蓝,紫或是粉红的冠,但大多是碧绿青秀的,多芬采了放在竹篮子里,袭人的气便一路跟随着。   约摸是晚饭时间,装了满满的一篮子,多芬拍落手上的尘土,跟李胜贤道:“没让你失望吧?”   李胜贤看着她讨赡神,原本只是点头了事的,溶老实地露出了迷惘的神,他道:“很奇怪的感觉,在这里我都觉得不像自己了!”   自然环境总是让人迷失,身处繁华的都市他就是老板,明星;而在这里,山林,碧青的天,脚下的泥土路,没有半个多余的人,这一切镶成了一面镜子,照出另一个他,一个很陌生的他。几乎是忘了原来的自己,自然而然地,他成了个陪心爱人拾翠的普通男人。   他神迷惑地望着多芬,从她的眼睛里,他看到失去原本面貌的自己,浮世气息褪去,只专注地,那般专注地看着一个人。   多芬也看着他,任他的手伸到她脸上,任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,然后,她看到他眼睛里,自己模糊的影子。   真妙的一刻,他的眼里只有她,她也是的。   在那个繁华的都市,她是他的,钱货交易是她心上的一根刺,狠心拔了便失去他,心上虽留了个洞,时间长了总会愈合;若是不拔,那刺便长进心肉里,只要还见到他,只要他还在她身边,只要他还像刚才那样看她的一次,那根刺便会往肉里深入——   可不可能,时间长了,刺长进肉里,就不痛了?   他离得越来越近,黑眸里的她也越来越明晰,可仍是那么微小的,扭曲的一个,当冰冷的唇覆上来时,她再没了勇气,闭上眼睛任他搂紧了颤抖的自己。   她想,我大概是疯了,明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正常,却还想着跟他继续下去——   “多芬!”他感觉到她的颤抖,额头抵着她,在她唇边柔声问道:“怎么了?很冷吗?”   她眨了眨眼睛,当作回答,不能与他说,就让他以为她冷吧。其实她是痛,他待她越温柔,便把那刺又推进了一分。   他把她包进大衣里,紧紧地贴着,又附在她耳边说:“冷就跟我说,非要我问吗?”   他这样说,然后脸贴着她冻僵的耳朵,渡了些温度给她,却发现她抖得更厉害了,他只好抱牢了她——   她在他怀里,身体渐渐暖了起来,而两颗原本冷酷的心,也渐渐地温暖了,交融了。   然而,也仅是那么一刻,山下传腊声,响彻山林,她遥遥望着俗世的炊烟,抬头说道:“回去吧,该吃饭了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请假 开学要搬校区 到9月1号恢复更文   ☆、Chapter 43   吃饭没让李胜贤失望,农家小菜纯朴的风味让他大开眼界,磨芋,蕨粉羹,莼菜等等的乡野菜盛在洋瓷盘里,琳琳琅琅摆了满满一桌,鸡鸭鱼肉不是饲料养殖的,肉鲜嫩滑——如果没有缺了口的碗和烧喉咙的酒的话,这会是顿很有口福的晚餐。乡下人热情,哪家哪户来了客,都会请左邻右舍较为健谈的人来陪酒,因李胜贤是贵客,舅舅大老远跑到村子另一头,把村里最有身份的人——村长给请来作陪。   李胜贤到过许多城市,无论在哪儿,陪吃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,饭桌上大家都称兄道弟的,却看不出几分真心。但在这个小村落里,他第一次被当成一个普通人,没有人听说过李胜贤这号人物,却依然不乏热情,只因为他是这家人的座上宾。多芬知道他酒量不是很难好,几次帮忙推托,无奈这些面朝黄土大半生的人就怕没招呼好,非得让李胜贤喝了几口呛出眼泪的酒才作数。   吃完饭后,陪吃陪喝的人没有立刻离开,一屋子人围着火炉坐着,抽着烟,讲一些从电视上看来的新闻时事,李胜贤虽听不大懂他们说的话,然而经多芬一解释,他每每笑得不能遏制,心里想着,这些人土得掉渣,无知得让人汗颜,却纯朴得好可爱。   如果说人无三急的话,李胜贤倒是能适应农村十天半个月的,偏偏不是,每当他去完厕所回来,就恨不得立刻开车回城区,但每去一次,多芬都在外面等着他,回到屋里,她自发地兑好了温水,备好皂和毛巾,然后再问他一次:“要不要回去?”   “你一天问了多少遍?”他甩甩手上的水,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拭。“是不是我回去,你就跟我回去?”   “回去酒店过年么?冷冷清清的。”她拿回毛巾,把盆里的水泼到院子里,又道:“何况我明天还要给妈上坟。”说着,她的眼圈儿红了,忙背过身去。   李胜贤好不惭愧,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,别人管了他吃喝,这会儿倒因为嫌弃伤了她的心。他挽起湿了水的袖边儿,手搭到她微微耸动的肩上,笨拙道:“不能回首尔过年么?你那天还说给我做年饭呢!”   “那天是那天,在舅舅家过年不是热闹些么?”她想说她不会回首尔了,但说不出口。   “可我真的不习惯这里!”他嘴快地道,说完明显地感到她的肩膀一僵,不由得叹气,真相总是伤人的,只抵补道:“也不是不习惯,但你想想在首尔就我们两个人过不好吗?不然,明天给你妈祭了坟,再回去行吗?”   多芬自尊心受了伤害,气愤地转身瞪他一眼,丢下话:“我去帮舅妈铺床,你待会儿自己上来吧!”   李胜贤身体娇贵,多芬垫了六棉絮,人躺上去,松蓬蓬地似躺在棉团里,舅妈从柜子里翻出自家舍不得用的新单铺上,同多芬一起给被套套上芯子,干活时,她嘴里直念着多芬不该跟李胜贤生气的事儿:过惯了好生活的人,来我们家哪受得了,你呀,也懂事点,待会儿我去把热水袋灌上,你给他拿上来捂捂脚,啊?   李胜贤在门边听到多芬和舅妈的对话,大概猜出其中的意思,冷硬的心顿时柔软起来。这世上有多少对他好的人,而谁又及得上这家?   他坐在上反省,多芬抱了热水袋上来,私他手里后也没说话,转身又要出去,他忙从背后抱住她,赔着小心:“对不起,别生气了。”   多芬挣脱出来,莫名其妙地看着他,道:“你没事儿道什么歉啊?”   “没什么,就想说说了,不行么?”他的语气虽不好,声音却是温和的,话语间也流露出愧疚。   多芬无所谓地耸耸肩,拉开了门,李胜贤抓住她的手,有些气道:“我都道歉了,你还耍脾气?”   “你拉着我,我怎么下去给你烧洗澡水?”   李胜贤虽然了解她,也不免诧异了,他不放心地问:“真没生气?”   “没事儿跟你生什么气啊?”不生气是假的,气过后想想,她小时候来舅家都不怎么习惯,更何况他,她只是气他心里想着就好了,干嘛要说出来削她的面子。   他的心落回原处,又问道:“他们呢?”   “都睡了!怎么了?”   “天这么冷,你也不用去烧水了,就一晚我还忍受得了。”他把她拉回边,又说道:“不过你今晚要陪我!”   “你疯了,这是舅舅家。”这次可气得不轻,她甩开他的手便要出去,被他抱了回来,动也动不得,一气之下,她嚷道:“你把我当什么了?先不说契约都结束了,就是没结束,在舅舅家也不许你轻贱我!”   李胜贤怔了一怔,笑道:“想哪儿去了,我只是不习惯,又不是要做什么,你陪我说说话就行了!”   多芬很不信任地看着他,仿佛他就是只会说慌的狼,唇撇了撇道:“真的?”   “真的!你当我那没知轻重的?”他笑,笑得很阴险。   多芬最后还是脱鞋上床陪他,农村入夜便是万籁俱静,舅家的窗户没有窗帘,眼睛望出去,墨青的天,挂了轮微黄的月亮,院里的树都秃秃在立着,树枝被月光镀了层银灰,地上是枝枝节节的影子,拉得又细又长,看不出起没起风。他们把枕头竖起来,倚着架子,相互靠着,李胜贤没感受过这样的静,眯着眼也不说话。过了会儿,月亮隐到云层里,窗户像被人泼了墨,黑漆漆的,许是这样的黑总让人灵魂脆弱,多芬往他怀里缩了缩,腿架到他的腿上,蜷得像只煮熟的虾子。   “想睡了吗?”他问。   “不,不想睡!”   “跟我回去好不好?”他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,问道。   “胜贤!”她的头快枕到他的肚子上,小声地道:“这里是我外婆的家,舅舅和妈妈都是被外婆带大的。”   “你外公呢?”他直觉到她要跟他讲故事,但这个故事最好是不要听,因为很可能是她拒绝他的理由,可他还是问了,相比起得到她,他更想了解她。   “外公和外婆刚成亲就参了军,长年在外打仗,偶尔回来这里一趟,后来当了个小军,娶了个姨太太就再没回来看过外婆,村里人说,外婆一直是等着外公的,等了十几年,没等回外公,倒等回了外公的姨太太,,那个姨太太带了两个孩子来这里,村里的老年人说,那姨太太刚到这儿的时候都瘦得看不出相貌了,把两个孩子托给外婆后没几天便死了。”   “后来呢?”李胜贤心知那两孩子就是她妈跟她舅舅,当年战争时,这种家庭惨剧比比皆是。   “后来外婆也没改嫁,农忙时,村里人干完自己的活儿,就来帮外婆,时常也会接济些米啊粥的,那年头给点儿粥米可不容易了,外婆常跟我妈和舅舅说他们是吃百家饭长大的。”她平静地叙述,脸在他胸口上擦了擦,又道:“那么多年,没听说过外公的消息,村里人说他可能死了,也可能去国外了,那都是猜测,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,妈和舅舅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世,从不跟外婆问外公的事情,可每当村里人说起外公死了的时候,妈和舅舅还是伤心的,外婆就跟他们说:没死,你们的爹在外面活得好好的。妈和舅舅犯了错的时候,外婆也说:你们再做些悖时的坏事,等你们的爹回来就不带你们去了。妈说外婆自己也不相信外公还活着,但她要让孩子们们相信。”   “其实,妈妈和舅舅的格都跟我外婆一样的善良,但他们总有刺心的事,爱我外婆,敬我外婆,却又恨自己的亲生母亲害了外婆一辈子!”   听到这里,李胜贤如同被悔恨的箭矢穿心而过,她是因他才受了四年的伤害呀,只随便想想她四年中的任何一天,就足够令他心魂俱碎了。   “妈其实就是给我气过世的,她跟舅舅最恨姨太太、这些字眼儿,因为这总让他们想起自己的身世和苦命的外婆,所以,妈怎么接受得了一个当情人的女儿。”她咬唇,哭得小声,说得有些断断续续。   “多芬,对不起,对不起——”他狠狠地抱紧了她,此刻他真恨不得能回到四年前,他会无条件地帮她,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,就算是她和周赫宇最后会走到一起,他也不愿她那么痛苦地陪他四年时间。   “你不用说对不起,本来你就不欠我的,可是胜贤,虽然你没有对不起我,我却没办法面对那些事,如果妈妈还活着,我们能瞒着她们一辈子,那还可能,但现在,除非我忘了—”黑沉沉的房间里,她抬起泪光斑斑的脸,说得有些语无伦次。“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对,一边说着要离开你,一边还抱着你,可只要你在我身边,我都是这样矛盾,知道吗?这很痛——”   她越说越激动,声音也越来越大,李胜贤怕惊动了其他人,忙用食指抵在她唇边,痛楚的颤声道:“别说,别说,我都知道,我不勉强你了,我只要你幸福,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——”   夜越深,房间里的哭声渐渐隐没了,李胜贤抱着哭得昏死过去的她,这恐怕是她妈去世后,第一次真正地发泄出来,他的手指怜惜地在她脸上摩挲,心仿佛一寸一寸地碎裂了,他明白,往后的日子,他还会爱她,比以前更爱,然能再理直气壮的爱。   是否,每个人在年轻时都要愚昧那么一回,然后,爱的时候再饮尽自酿的苦酒。   打开手机,借着微弱的蓝光,他从她的眉看到她的睫毛,尔后,又看着她唇,极自私地,他吻了她。      ☆、chapter 44   天大亮,窗外是明透透的白光,多芬睁开浮肿的眼睛,有细细的雪飘落,今天是除夕,下雪是个好兆头,她伸了伸懒腰,蓦地想起自己还在胜贤的房间里,忙侧首看,空空的,正在这时,桥声响起,她心里一惊,要是舅舅和舅妈还不知道怎么看待她,胡乱地理了理头发,幸好昨晚合衣睡的,披上大衣开了门。   门外是她的表弟,给了她一张纸条道:“李大哥有事走了,爸怎么留也留不住,他一早跟我拿了纸和笔,写个了条子让我转交给你。”   她神情恍惚地接过表弟给来的纸条,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,横着写了几行隽逸的钢笔字——   尽头最终成空,   而快乐优伤是必要经历的;   如果你需要我,与你一起承受那些经历,   我在家,一直在!   如果你忘记了,那么,   请允许我这样要求,在你还记得我时——   为我珍重!   窗外落下的是雪粒子,一粒一粒,像是她的眼泪,落得又急又快,垫了窗台薄薄的一层纯白,忧伤在窗外那条小路上延伸,她遥望着层层的白帘子,那人的踪影早已遍寻不着,山间空茫茫的,心似乎也遗落在那里,被冻得结了层冰,僵硬的,麻木的,也是易碎的。   纸条被泪湿得皱巴,飘落在地上,她不敢捡,那是她锥心的痛,触到一次,便痛一次,她不是真的想他走的,过去的记忆,不只他有,她也有,那么深刻地印在最疼的地方,可他却先她一步走了,他们一同盼望的春节,被她搞砸了。是,这是她选择的,但谁说这是她愿意的?   给母亲上坟后,多芬帮舅妈准备了年饭,少了李胜贤,吃饭时清静了许多,她夹了豆腐习惯地旁边的碗里送,换来的却是小表弟嚷嚷:“,我不吃豆腐!”   “哦,我忘了!”她又夹回自己碗里,埋头刨了口饭,嚼了几口,连同堵在喉咙的酸楚一起咽进肚里。   她频频出错,舅舅给她一杯白开水,她以为是白酒,“他不能喝酒”这句话便冲口而出;吃鱼时用筷子剔了鱼皮,送进嘴里才想起自己是从不挑食的;她不时地把纸巾递给旁边的表弟,“嘴边上沾了油”,她说,表弟看她像看怪物,“,农村人没这么讲究!”   她吃不下了,农村人没这么讲究,讲究的是他,即使身在农村的破房子里,他还是保持着优雅,也许,他早就想离开了吧,说不定昨晚她说那些话正成了他离开的借口。她没良心地想,可想着想着,她又忍不住替他辩解,正方反方在脑中激战,一顿饭吃完,胜利的总是李胜贤,他赢了,走都走了,还让她食不下咽。   男人永远比女人果断,当女人说离开时,一定是还留恋的,她们口是心非,即使知道非离开不可,行李打包好了,仍要“野最后的时光”为借口赖上个三两天。   而男人,总是潇洒的,即使他爱着,他舍不得,开门的时候绝不含糊,走时也不拖泥带水,连他的足迹也寻不着半个。   多芬想,人是那么矛盾,男人是那么明确;人在爱与忘记之间挣扎得那么辛苦,男人却是只要个结果,爱就爱,不爱就走得远远的。   偏偏她还爱着远去的他,他然再出现了。   年初的三天,她都在寻找忘却的方法,一次次回忆涌上的痛楚,一次次比以往更甚的憔悴,她觉得自己就是在作茧自缚,只希望,痛苦挣扎的时间短一些,而蜕变成蝶的那天来得早一些,最好是——   过往,再不回首。   初四,她回到城里,打开门便吃了一惊,客厅里的新家具摆得整整齐齐的,和妈妈的几帧合照放大了镶在相框里,钉在墙上,墙壁是新粉刷过的,还能闻出新漆的味道,走进自己的卧室,雪白的实木单人,铺了她最喜欢的浅绿单,窗帘也是淡绿的,旁边装了台挂式空调机,一盆没开的吊兰倒悬着,长长的藤蔓沿着窗缘垂下。   电器也是新的顶好的,她在屋里旋了一圈儿又一圈儿,粹个房间奔到那个房间,像炕够似的。原本还发愁回城里要在酒店住上一段时间,这可好了,省了她多少麻烦事儿,累了就可以窝在沙发里看电视,困了就躺上眯会儿。   她为白捡来的便宜兴奋着,趴在阳台栏杆上,头埋在手臂间,暖烘烘的太阳晒着后颈,像围了条毛绒绒的围巾,没一会儿,客厅传来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声音,她想也没想就唤了声:“周赫宇!”   几天时间,周赫宇除了里睡觉才回家,其余时间都陪着多芬。两人趁此机会把首尔大大小小的景点玩了个遍,新开的食铺子,独特的衣服店轮番光顾,哪一处都是她曾在首尔魂牵梦萦的,兴奋是兴奋,周赫宇对她也关照得周到,可不知怎的,她一不留神还是会想起李胜贤牵她手逛街的情景,有时甚至想,如果身边的人是他就好了。   她觉得自己坏透了,但总是克制不住,幻想他能让自己暂时的满足一会儿,尽管过后要失落很久才能恢复,她仍是在这样,在一喜一悲的煎熬中乐此不疲。她对着周赫宇勉强地笑,她在人群中眺望相似的身影,她特别地寂寞,因为这个城市里永远也找不到与他相似的身影,每个身影都清楚地告诉她,他已经离开了。   深爱一个人时,她也后悔,如果那晚她不说那些话,或许他现在正躺在旁边抱着她,所有的家电也会是他们一同去选购的,他选他喜欢的大件家俱,她选她喜欢的小摆设品,那这个房子会是什么样子?这样一想,她就睡不着了,打开灯将他留的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,每笔每划都在脑子里记熟了,熄灯前还会再复习一遍。到了下半若睡不着便是最难熬的,这时她总会冲动地想立刻回到首尔,回到他们的家,她甚至会想像电视剧里的情节,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表情,他的动作,他会对她说些什么。   但天蒙蒙亮时,她又开始了理智的分析,自己这种状态是典心分手后遗症,初时难熬,过了便是云淡风清的,当初跟周赫宇分手不也是如此,而现在,她不是照样了另一个男人,为了另一个人男人痛苦?   她就这样煎熬着,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,她就对自己说:现在不是好时机,即便要回到他身边,也得等自己彻底看开了才能回去。   她这样欺骗自己,放宽了心胸过日子,倒不像从前那么难熬了,她还是很想念他,甚至是刻意地去想念他,或许在潜意识里,她自己也害怕哪天真的淡忘了他,那么,从前的一切都不复记忆了。   自从多芬单独回到城里,周赫宇就估出几分他们分手的可能,以他的性格是要问出个确定的答案才爽快的,但多芬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惴惴不安,问是不敢问了,他只能把握好机会,晨昏定省,嘘寒问暖,对李胜贤只字不提,尽管他几次都按捺不住,险些起了话头。   明天初八,他就要回首尔,而多芬也没跟他说过以后的打算,他是希望她同他一起回首尔的,但因为他自己也没做出回老家陪她平静渡日的牺牲,那种自私的要求一直没说出口,现下眼看就要离开,他仍是没想出个两全其的办法,心里焦急,跟多芬吃饭也是心不在焉的。   “你在想什么呢?面都泡胀了也没见你吃一口!”多芬拿筷子在他头上敲了敲,担忧地问道。   周赫宇挑了几根面条私嘴里,无味地嚼了几口道:“我后天上班,明天该回去了!”   多芬夹面条的手顿了一下,片刻后应了声:“嗯。”   “你还会回首尔么?”他想了想,还是问了。   多芬摇摇头道:“不知道,可能不会了吧,回那里做什么?”   周赫宇差一点就冲动地问她:那我呢?不是答应过要考虑我吗?然而,他也只是嘴皮子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来。   要回去么?多芬想到这里,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推了她一把,她没觉得被迫,倒是很容易地就接受了,首尔离他好近,她是想念他过度了么?怎么一听见回首尔,她竟觉得自己是得福呢? 作者有话要说:  以后只能是两天一更了,抱歉啦   ☆、chapter 45   坐上飞机,空姐提醒关闭手机,系上安全带时,多芬还在恍惚,两个小时,她又会身处首尔,那个她口口声声再不回去的地方。这么些年,她在那儿也积下不少东西,离开时一件也没拿,这时候回去,是注定了的么?命运就是不让他们分开,还是,她和他捉迷藏,他不找她了,她就主动出现认输?   不,不是这样的,她回首尔,才不是为了他,才不是呢!   她把头忽地别向窗边,望着浩浩荡荡地云海,阖上眼睛,脑中聚拢了一片漆黑,企图让那黑掩饰自己荒唐的念头。   他跟空姐要了条毯子给多芬轻轻地盖上,多芬被响动闹醒,只迷糊地睁了下眼,看是周赫宇,偏头又睡了。   那些不好的过去,如果可以一笔抹去多好?   他曾以逃避的心情这样想过,而当他看见她为另一个男人神伤时,方才明白,不好的过去,只是他看来而已,在她心里,那可能是很好的回忆。   嫉妒于事无补,不如学着包容,以深沉宽广的爱为她制造新的回忆,取代那些旧的,让他觉得难受的过往。   多芬既没回李胜贤买给她的房子,也没住周赫宇送给她的房,而是在城区租了套家俱齐全的公寓,采购了一堆日用品后,她把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,就要在此安家落户了。   她没有目的,沿着街边的橱窗闲逛,有很多店铺是她从前常去光顾的,店长都还认得她,见她在门外,便老远迎了出来,她勉强敷衍两句后便逃得远远的,或许以后她都不会再去购物,所以跟这些店长聊天时,她有种被打进冷宫的子还摆着架子的心虚。   一朵早开的木棉挂在枝头,她把手抄在大衣口袋里,懒散地拖动步子,时时与行人擦肩而过——他们都是急匆匆的,眼睛望着一处地方,目的明确,或是街头拐角处,或是公交车站,或是写字楼的进口处。她摸出手机给周赫宇打了个电话:我需要一份工作!   她说完加快了步子,终于,她能有自己的生活了,与街上行匆匆的人一样,拎着笔记本电脑或是公文包,出入高楼大厦;穿着高跟鞋,踩在蓝或灰地毯上,抱着文件夹,赶到会议室;她的人生,就像已经打开的空白文档,可以往上记录些可爱的数据了。   她拐进一家链锁发艺设计室,生意出奇的好,洗了发后,理发师边给她擦头发,边问她要剪什么样的发型。   “把卷的全剪掉!”她说。   理发师扳正她的头,对着镜子说道:“你确定吗?把卷的全剪掉就变成齐到耳朵的短发了!”   “剪吧!”   她顶着一头俐落的短发又混到人群中,经过停车场时,她驻足在一辆黑轿车前,用手拨拨自己还不太习惯的黑发,倒后镜里,她的发就跟那车的漆一样,黑光光地发亮。她心满意足地笑了。   远远的路边,一辆高级名车停在那儿,车里的人透过黑膜车窗,透过奔跑的行人,透过路边的棕榈树遥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——   她终于肯剪头发了。   李胜贤按捺住从她下楼开始,便想上前拥住她的冲动,硬是压抑了心潮澎湃的渴望,一路跟着她,他知道她租了房子,也知道她想栅作,但没想到她剪了头发,乌黑的短发,失去了从前的妩媚,却多了几分单纯的倔强。   他的彻底消失了,眼前只有一个他诚心想要守护的人!他想像着,哪天他们在公务上狭路相逢时,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?   他微笑,她一定是很骄傲的,可以抬头挺胸地直视他,如果说,他能让那样一种眼光转变成爱恋,兴许,比她就这样回到他身边,更让他感到愉快!   “去公司吧!”他对司机交待道。   多芬照完了镜子,转个身往回走,她仍是漫不经心地扬起小脸,眼角只淡淡地扫过马路,随即便凝了神,偏头仔细地看去,黑宝马已转弯驶到另一条马路,她的眼睛比平常睁大了两倍,也仅看到两个尾灯。   车里面的人是不是他?她知道他有一辆宝马。   “轰”的声秘在她身后响起,她似被惊了魂,忙捂住胸口,脸有些苍白,回过头才知道是别人用力地摔上了车门。退到一旁,给车让了路,再看向马路,又是那些随处可见的车,她摸摸脸,暗斥自己神经,宝马车多,也不见得就是他的啊!   把手又揣回口袋里,她走出停车场,无聊地数着一棵棵凸着肚子的棕榈树,数一棵,她便想起一次那张冷峻的脸,再数一棵,她又想起自己剪发后的样子——   呵,多希望,他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啊!      ☆、chapter 46   多芬进DM接替了智媛的工作,面试和笔试的程序和智媛经历的是一模一样,因有周赫宇从旁协助,最后的成绩还是令众人信服的。   新工作并不如多芬想像中的那般容易上手,尽管周赫宇许多事情已经是亲力亲为,尽量不给自己的助理找麻烦,但多芬因几年没有工作,也没接触过社会,做起来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,好的是,她一开始便做好了思想准备,虽然偶尔也沮丧,但总是能很快恢复到最佳状态。   她的办公室是独立的,就在周赫宇的隔壁,十平米不到的空间,但有落地窗,有时工作上应付不来了,转个身就能看到满天的晚霞或是轻浮的云絮,然后,她便跟自己说:机会来之不易,我没有任何经验,若不靠关系,兴许连份普通的文职工作也找不到。   她很努力了,但新工作都会有那么个过渡期,从生疏到熟悉,无论是事务上的,还是与同事间的,都需要那么个熟悉的过程,这期间比较难熬,因此,她除了时间熟悉工作外,也常跟与她平级的同事一起吃饭,聊天,以促进与同事间的交流,工作上多少能行些方便。   周赫宇对此很无奈,原本想着多芬在他手下做事,凭空多出了许多相处的时间,却料不到,多芬上班第一天就跟他划清了界线——你是总经理,我是下属,要公私分明,免得让人说闲话。   这话让他没有返的余地,多芬做了四年的情人,是最不怕闲言闲语的,她这么说,只是为他考虑,他总不能驳了她的一片好心。   今天是多芬正式上班满一个月,临下班时,周赫宇发了条短信给她:下班后到路口等我,一起吃饭。   下班时间,中国古色的餐厅里很多人,多芬和周赫宇坐在窗边,窗外是一个碧绿的荷池,荷的梗与叶枯了,水面结了层绿藻,假山底也覆了湿绿的青苔。他们刚坐下不久,就下起雨来,细细的雨丝斜飞到窗户上,在灯光下划出一条条昏黄痕迹。   “工作上还有什么问题没?”周赫宇合上菜单,递给服务员,真切地问多芬道。   “我笨了点儿,可能还需要半个月才能上手,给你添麻烦了!”多芬不好意思地道。   周赫宇听了话皱下眉头,他不喜欢这种礼貌的语气,很生疏,仿佛他只是她的上司而已。“现在是下班时间,你不用再跟我划清界线。”   多芬笑笑道:“你想多了,我的确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,换成其他公司,可不会给我时间去适应,所以,这顿饭我来请,算我酬谢你的。”   周赫宇眉头微展,也笑道:“等你过了试用期再请吧,这顿饭是庆祝你上班满一个月的,你可别跟我抢。”他见多芬还想说什么,连忙问道:“跟我讲讲你上班后的感想吧!”   “感想?”多芬略微思索后道:“其实跟几年前实习一样,急切地想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整得条理分明,也想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产品,对客户,对公司的内部情况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,这样一来,倒是没什么感想了,只专注在做事上,每天都过得很充实。”   尤其是每天回到家,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那一刻清闲,总让她觉得是弥足珍贵的。她想到跟胜贤在一起的日子,整日里无所事事到只能靠看书来打发时间,而现在,她每每拿起书,看不到十分钟便睡过去了。   大厅里吃饭的人愈加多了,吵吵嚷嚷的,聊天是不方便了,说的人费力,听的人也吃力,多芬和周赫宇也就头吃着菜,偶尔周赫宇手越过桌,替多芬拭拭嘴边的油渍,或是添茶倒水什么的。   这个早上,多芬给办公桌上的草浇完了水,转身就见窗户亮光光的,她一手端着茶杯,另一只手按在额头上,遮去了刺眼的光线,原来,太阳已经升迪高了,明黄的一轮,她只看了一眼,便转了身,被适才的强光一晃,开了灯的办公室看起来就变得黝暗了。   她将昨晚整理好的资料检查了一遍,确认无误后抱了文件夹走出办公室,准备送去给周赫宇审阅。   周赫宇不在办公室,只在门口见到脸焦急,抚头额头团团转的李秘书,多芬把文件夹放她桌上,拍拍她的肩,小声道:“小闵,你急什么呢?”   闵秘书转身,把眼镜往鼻梁上一推,镜片儿后的吊稍眼眯起,涂了粉唇彩的嘴不满地撇了撇,好似多芬是存心捣乱的,她也低声道:“哦,是你呀,周总下楼去接客人了,你把文件放这儿就行,我待会儿转交给他!”   多芬指指办公桌上的文件夹,笑道:“我已经放你桌上了,你急成这样,有什么要帮忙的吗?”   闵秘书再推了下眼镜,对新人的好意展露出一个风华无限的职业笑容,尔后道:“今天来了两批客人,之前预约好的大客户马上窘了,而另一个是突然造访的供应商,现在已经到了楼下,我和谢总只能同时接待一个,所以要我想办法解决,这可是麻烦事儿!”   “这不简单么?周总当然是先接待预约好的客户,供商应解释一下不就好了么?”多芬想当然地道,通常都应该是以客户为先的吧。   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,来的供应商不是普通的业务经理什么的,而他们公司的大老板。”闵秘书说着又烦躁用中指推了眼镜按住,再迷惑道:“说来也奇怪,李董事长怎么会亲自来我们这儿呢?”   “咦?”多芬瞪大眼睛,她好像没听错,是姓李,闵秘书的普通话咬字很清楚。“呃,这确实是麻烦事儿,文件我放桌上了,小闵,你别太勉强自己了啊,我先回去工作了!”   说着,她默然转了个身,不管是不是她的那个“李”,都先逃回办公室再说,她现在还是菜鸟,笨手笨脚的,被李胜贤看到了岂不是笑话,还是躲在办公室里鸵鸟一段时间,等修炼好了,再来自告奋勇吧。   步子才迈出去,她背后的衣服就被揪住了,无奈地转了个身,只见闵秘书笑得妩媚,还有些阴险。“多芬,总经理助理职责范畴第一条是什么?”   “负责协调安排总经理的日常事务。”   “嗯,对了,这好像是你的工作哦,虽然周总说你是新人,我们要多担待些,但现在到了不能担待的时候,你是不是该义不容辞了。”闵秘书把一张A4纸递给她,可亲地笑道:“时间不多了,李董事长的喜好全记在上面,你赶紧看看,不懂的问我,只要你能拖足半小时,周总就可以打发完客户了!”   多芬硬着头皮接了纸,晃眼一看,便调开了视线,不知道是谁搜集的能力那妙,上面没哪条是李胜贤真正喜欢的。她揉揉头发,想着这确实是她的工作,闵秘书平时帮她太多了,这种时候再推托说不过去,况且自己伺候李胜贤那么长时间,没理由搞不定,最多装得专业些就行了。   她冲闵秘书点点头。“我试试吧,尽量不搞砸!”   说完,她往茶水间走去,想到先去泡杯李胜贤最爱喝的咖啡,刚走上过道,迎面便遇上走过来的一行人,正中间的,被众人簇拥着的不是李胜贤是谁,多芬草草地看了一眼,脸便红了起来,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见面,她不想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,以往他们的关系那么亲密,现在真的能以公事公办地态度接待他么?   李胜贤此时也抬眸看到她了,只是古井无波的一眼,伴在他身旁的韩副总跟他说了句什么,他便转头与之谈笑风声起来,那从容的神态,仿佛适才根本没看到多芬一般。   但多芬确定他是看到了,只是一秒钟也没在她身上停留,心里陡然失落,脸刷的白了,她忙垂下头,不叫人看出来自己的失态,尔后闪身进了茶水间。   把这一切看清楚的还有周赫宇,李胜贤突然的来访,他是刻意安排闵秘书解决的,却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秘书居然绕过自己,把接待李胜贤的任务分配给了多芬,他苦恼地想,是该谢谢闵秘书对自己举荐的人看重呢?还是该气她搞不清楚情况,把上司爱的人推给了情敌。   而李胜贤不与多芬多有目光接触是怕招来非议,这是人家的公司,不受自己的约束,他是不能给多芬添些闲言闲语的。   各人怀揣着各人的心思,但毕竟都是理智的人,晓得公私分明,尽管心里的念头换过了千百个,面上却是平静谦耗。   周赫宇只将李胜贤送上楼后便下楼去接另一个客户了,韩副总将李胜贤引进会客室,多芬端了茶进来,见副总在,想着有人接待就不关她的事了,暗自松了口气,把咖啡放到李胜贤面前,礼貌地笑道:“周董事长,请用!”   收了盘,她便要退出去,身后响起韩副总抽烟过度的沙哑嗓音:“多芬,你把公司的新产品图册拿给周董事长看看。”说着,他站起身,歉意地李胜贤道:“很抱歉,我现在要赶去工程部的会议,请李董事长稍待一会儿!周总很快便会过来!”   “韩总不必客气,我突然造访希望没给贵公司带来困扰才好!”李胜贤笑容可掬,大度地说道。   多芬总算明白了,今天几个高层的都排满了事务,李胜贤赶在这时候来,并且没预约,如此霸道的做法,难怪会使得公司上上下下都感到难为了。   “那请李董事长先坐会儿,我这就去拿图册给您!”多芬站到一旁,笑着说完,尔后与韩副总一同出了会客室。   图册拿了,多芬看了眼坐在一旁林秘书,不知他是故意恶作剧还是怎的,工作作风严谨的他居然冲多芬眨了下眼睛,惊讶得她手臂抖了下,一大摞图册险些滑落。   会客室的气氛着实诡异,李胜贤如同坐在自家客厅般,跷了腿,画册摊在腿上,端了杯咖啡边看边喝了一口,挑剔地皱了下眉头,眼光放到图册里那些金属质感颇好的产品上,样子似在评估技术能否达到的可能。   多芬想像如果是闵秘书的话现在该怎么做,一定是微笑着拿起一本图册,然后指着每一种产品讲解。她试着照做,于是拿了一本图册。这时林秘书站起身,跟李胜贤道:“DM有个老同学,我可以去看看他么?”   借口!多芬睁大眼睛,不敢相信林秘书怎么会公私不分地撇下老板,而去跟老同学叙旧,最诡异的是李胜贤想也不想便点了头,然后指着图册跟多芬道:“给我讲讲这款带指纹识别系统的新型笔记本电模”   会议室的门是关上的,但窗户的白帘子给卷上了,从外面可以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,员工忙忙碌碌,偶尔经过时也会朝里看上一眼,毕竟李胜贤这种人物能亲眼见到的机会并不多,员工见多芬和李胜贤的头到一堆,手指着图册侃侃而谈,都不免羡,不想,若是换成自己,定会比那新员工专业得多——   “指纹识别系统主要针对的人群是像您这种层次的……”   “林秘书的同学是这里的财务总监,不是我刻意支走他的,你别在心里乐!”   “……目前这套系统的技术已经成熟,可以放心……”   “你的头发剪得太短了,有几根总朝天翘着,真难看!”   多芬按在图册上的手指颤抖了几下,极力隐忍了才没伸到头上去抚几下头发。“这是研发部人员费了许多心血,反复试后……”   “你别装了,也别想着在我面前表现,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专业,行了吧?”   她暗暗咬了咬牙,脸红了红,硬撑着道:“除非是您本人,或是您事先录入的指纹外,任何人也进入不了系统……”   “唔,跟你的心一样,智能倒是智能,就是不懂变通!”   “李董事长!!!”多芬把茶杯塞到他手上,瞪大眼睛道:“喝你的咖啡!”   “脸那么红,被我说中了?”李胜贤笑得开心,然后又道:“这会儿别生气,你的同事可看着呢!”他说完朝窗外呶呶嘴,炒茴往窗外看的时候,他抓了她的手藏在桌下,不顾她羞得粉红的脸,接着低声道:“这个月底我会来接你去一个地方,具体是哪天你自己猜!”   说完,他放开了她,周赫宇这时也急匆匆地进来了,多芬知道三人处一个房间里一定是很尴尬的,忙整理了桌上的图册,便出去了。      ☆、chapter 47   多芬回到家,做好了晚餐,她洗了个澡坐到餐桌前,却食不知味,勉强夹了块肉要喂进嘴里,却突然想到早上在办公室里被胜贤抓住手的情景,手背立刻感到麻酥酥的,筷子一松,肉掉到桌上。   多芬低头沉默,这世上是有那么一种男人,傲慢得不可一世,他的爱都是不经意的流露,不然,就是遮遮掩掩一番,让你捉摸不透。他的爱,似是而非,任你想破了头,也分辩不出他哪句话是真的,哪句话又是随口说说。   她和胜贤,像是在捉迷藏,她躲,他便追;她追,他便躲了;当他放弃的时候,她当真以为他是放弃了,等到自己一个人好好地生活时,他又突然冒出来,丢了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,又走了,还走得那么远!   一个月后的那天是什么日子,她当然知道,是他们的合约签订日,那天,他到底要干什么?   多芬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,凭什么就该她一个人食不下咽的苦恼,今天非跟他问个清楚不可。想着,她满怀期望地拿起手机拨给李胜贤,然而,手机却关机了。   重甫了多少遍,仍是关机,她颓然地放下电话——   看吧,永远都是这样!   勉强吃了几口饭,多芬便进卧室拿了些文件看。这几日受寒流侵袭,入温度便降到了四五度,多芬露在被子外翻文件的手冻得僵了,恨不得有双绒绒的厚手套可以套上。事实上,这么冷,她也看不进什么,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着,一会儿是琢磨李胜贤话里的意思;一会儿又跳到一个月后,想像他要做什么;一会儿又骂自己,不该想那么多的——   她觉得自己中邪了。   八点左右,她正在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大脑疯狂时,周赫宇打电话来了,约她出去走走。她说天太冷了,不想出去。周赫宇说,就因为天冷才该出来走走,忘了吗?家里不是更冷!   她被说服了,想着出去灌点冷风也好,应了周赫宇后,又听见他补了句:还是别忘了穿厚实点儿。   她从衣柜底层翻了棉衣出来,有两个可以揣手的口袋,然后系了围巾才出门的。   街上的行人少,周赫宇把车开到公园的停车场,抓过多芬的手,从后面的座椅上拿了副绒线手套,拆了包装,细心地给她戴上后,才笑着道:“以前上学时,你一到冬天就要戴上手套,经过店铺时,我就想着你肯定没有,便买了一副。”   多芬感动了半晌,才怔怔地吐出句:“谢谢!”   两人走到山下,沿途的木棉开了,被冷风刮到了道路上,水泥路铺满了嫣红。周赫宇指着登山的石梯说道:“爬上去?”   多芬想着爬上去身体定是能暖和点,点头道:“好!”   石梯两旁的草丛中埋了路灯,幽幽的蓝光照着路,茂密的树叶子“哗啦啦”地响,他们一开始倒是爬得起劲,到了半山腰,多芬的寻到个石凳坐下来,摆着手跟周赫宇道:“嗳,不爬了,不爬了,累死人了。”   周赫宇弯腰笑道:“这才半山腰,哪有不爬的道理,让你歇会儿,再接着爬!”   “你说得轻巧,多少年没爬过这样高的山,一会儿上去指不定下不来了,我是不爬了!”多芬坚持道。   “还真是退化了,以前在家里爬山没见你这样娇气过。”周赫宇到她身边坐下,把水递给她又道:“人越大越容易健忘,许多事情都不会了,这几天我总在想,小学时的手工课,初高时骑的自行车,现在都忘得干净。你更好,连自己最喜欢爬山都忘了。不过,我现在会赚钱,会开车,也记得许多刚发生的事儿,那多芬,你现在记得的是什么?”他借着幽幽的光看了眼多芬,补充道:“也许是,你现在有更在意的,所以才会忘了以前,就跟我说说你现在在意什么吧?”   多芬拧开了矿泉水盖子,把瓶口私嘴边,听到周赫宇的话却没喝,又放下来,凝思片刻才说道:“我在意的恰好是别人不在意的!说了又有什么意义?”   周赫宇掉开脸,望着葱笼的树林,缓缓道:“我也是!”   “什么?”   他苦笑一下,道:“我说,我也是,我在意的恰好是别人不在意的!”他伛下身体,手肘支在膝盖上,手托着脸,仰望多芬道:“但我会说,不管有没有意义,我还是会说,多芬,我——”   石梯上走来一行人,穿着单薄的休闲装,步履生风,笑语不绝,打断了他的话,等这些人走过后,多芬晃了晃矿泉水瓶子,跟他道:“你说得对,不能半途而废,我们继续爬吧!”   她不是没听见周赫宇的话,也知道他会说什么,但她不选择听下去,自私是一定的,李胜贤她是爱的,但和周赫宇的过去,也是忘不掉的,尤其是李胜贤不在她身边,给不了她任何安全感;而周赫宇的自负,随时会弃她而去。糊里糊涂的,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,如同世上很多自私的人一样,拖吧,拖到必须要面对的那天,拖到必须得抉择的那天。   因为她清楚,周赫宇和于谦,一旦她开口选择了其中一个,另一个会毫不犹豫放弃她。   山顶的风刮得很猛,蓬蓬的风穿过身体,吹到身后的林子里,观景台上只有她和周赫宇两人,首尔的万家灯火尽被踩在脚下,马路像是长长的灯河在城市里蜿蜒交错,高楼顶上探射灯的绿光斜指天际,繁华绚烂的景,只有费了力爬上山顶才能拥有。   没多一会儿,爬山热起来的身体被风吹凉了,多芬把解下的围巾重新系上,周赫宇帮她扯了几扯,直到围巾遮住了大半脸儿才问道:“很冷么?”   多芬摇摇头,把围巾往下拉,露出冻得发紫的唇,说道:“不算很冷,还可以待会儿!”   “你冷了就说,我们马上下山,别撑着冻感冒了。”   多芬应了,走到栏杆前,倚着柱子问周赫宇:“你当初为什么会来首尔?”   “公司派过来的,我没有选择的余地!”周赫宇说道。“如果可以,我是不情愿来的,你不知道,那时候提起首尔心里就痛。”他走到多芬身前,弓下身,眼睛定定地看住她,半晌后道:“也幸亏了,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误会!”   多芬不习惯他专注地看,眨了眨眼睛,问道:“如果你不来首尔,也遇不到我,也许你就娶生子,忘了我这个人了,这样不是更好!”   周赫宇缓缓地摇了摇头:“如果最终得不到你,我或许会这样想,但现在不会,现在我还可以努力,我想我还是有希望的!”他的手撑在柱子上,脸离多芬很近很近,近到多芬都能看清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,五彩颜的光芒在密密的睫毛上跳跃。“努力过后总不会后悔,我是这样想的,多芬,记得你答应过我,契约结束后首先考虑我,可我现在不想逼你,只要你在想着他的时候,也抽空想下我就行!这样,你才能看到我为你做的;你才会发现,我一直在陪着你,等着你!”   多芬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,声音是很平静的,但她听出了被刻意压抑的痛楚。她蓦的转过身,额头抵在冰冷的柱子上,轻颤道:“你还说你不逼我,你说出这些不是逼我是什么?周赫宇,我们明明只有回忆的,可你偏偏又做了那么多,你叫我怎么办?我总不能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心意的情况下接纳你,我是自私,可你想想,如果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,会幸福吗?”   “所以,我要你偶尔也想起我,慢慢的,你会想他越来越少,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才会越来越重要。”他扳过她的身体,凝视着她的眼睛,大声了些道:“你连试都不试,当然是忘不了他的,你想没想过,就算是你想嫁给他,他也会娶你,你们还有多少阻碍,你一直是理智的,而今真的是被爱情冲昏头了吗?”   他的话字字敲在她心上,那般沉重的痛,压得她呼吸不过来,渐渐地,又好似被那痛给打醒了。她只纠结着他们爱与不爱,却没想过能不能爱;她只纠结自己的心理包袱,却没有想过他的包袱——那身份背景,比起自己,更是难逾越的。除非,她仍是默默无闻地当他见不得光的,否则,一旦有了婚姻,那势必是遭人耻笑的事儿,一天两天,李胜贤爱着她的时候能忍受,若时间长了呢?爱情没了,只剩平淡的生活时,那时候他还愿意忍受吗?   而周赫宇,他又有何差别,与他有了婚姻,指指点点的人更不会少。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曾是别人的?更遑论还常常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——拾了别人的破鞋。   她用力按住跳得生疼的太阳穴,眼前黑了一瞬,什么都炕见了,就像她往后的日子——是不是,四年的生活,注定了,她不会是幸福吉祥的?   两个男人呵,哪一个人是她的?哪一个又能给她带来幸福?      ☆、chapter 48   这一个月很是难熬,多芬工作上力不从心,同样的事情总要上多一倍的时间。而她的脑子一得空,便琢磨起了李胜贤的话,她觉得自己的大脑是分两个区域的,理智和感情泾渭分明,但让她无奈的是,感情那个区域总是活跃了许多;而理智,则是在周赫宇的殷勤之下,才稍稍占了些上风。   夜深人静时,她常有个疯狂的念头,便是只要回到胜贤身边就好,哪怕继续当个见不得光的情人,她想,我不管他回来会跟我说些什么,做些什么,只要他每还能抱着自己就满足了。   身体是最诚实的,疲惫过后,但凡想起李胜贤,她便想起从前,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感觉,他抱得很紧很紧,紧到分手这么久,她还恍惚地感觉到有双手无形地箍着她。   越是这样,她便越觉得自己是疯了,妈妈去逝的内疚虽淡了些,但她离开时说的话,却如同耳边放了个录音机,时不时地给回放一遍,字字若箭矢,将她和李胜贤的过去刺得千疮百孔。   可那样的时候毕竟是少的,大部份时间,她还是想念着李胜贤。   疯了的人做决定是很容易的,她想等李胜贤回来的时候,跟他诚心地谈上一次,她就明说她爱他了,即便往后有闲言碎语影响到他,使他不耐烦了,她那时会离开。   她是有几分自暴自弃的,自己再小心谨慎又如何,反正幸福也轮不到她,还不如赌上一次,输了,便失去了周赫宇,也失去了自己;赢了,却能在好几年内都能名正言顺地拥有李胜贤。   可她怎么想得到,在她好不容易地下了决心,要坚定不移的时候,命运又跟她开起了玩笑。   于年初出国的智媛听从老公,移民到海外,这月她回来办理相关手续时,周末顺道找了多芬,或许是因为往后的日子,两人再见面的机率等于零,这回碰面,使得两个人都忧伤起来。   在多芬的公寓里,智媛嚼着口糖,望了眼窗台上的薄荷,嘴里回味的也是那淡淡的清凉。“你跟周赫宇处得不错啊!”她想了好半天,说了这样一句。   “嗯,还算好的。”多芬在沙发边上坐下,手托着侧脸,又道:“也幸好是有他,不然我是做不来那些事儿的,真羡慕你啊,有那么丰富的工作经验!”   “别急着羡慕,我到国外就不会工作了。”智媛说道。“我是三个月的准妈妈了,往后救着老公养我呢!”   多芬蓦地坐直,怀疑地往她小腹上扫了几眼,才摸着下巴说道:“我就说你什么时候戒烟了呢!先恭喜你!”她说着手伸到智媛的肚子上,轻轻地拍了两下,末了,又觉得自己唐突了些,干笑道:“呵,也恭喜我自己,晋级当干妈了!”   “你倒是能拐,孩子还没出世就给强认了,我看你不如加把劲,等我孩子出世时,看能不能见到干爹!”智媛笑着说,眼里痊了几分伤感,她和多芬都很确定,说是当孩子的干妈,或许也就这个时候能讲讲了,等她出国后,还指不定孩子的干妈是谁呢。她眨了下眼睛,努力使自己正经些。“跟周赫宇好了吧,他等你也不容易,其实我次回来找你还有个目的——”   她言又止,看着多芬水盈盈的大眼睛,把视线调开了,盯着自己的脚上的卡通拖鞋低声道:“我想看你幸福,周赫宇待你很好!而那个李胜贤,我在外国新闻看到他与另一个女孩儿出双入对的照片。”她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份英文报纸,递给多芬。   智媛细心地把原文翻译过了,多芬望着那些扭曲的字母便头皮发麻,底下的那排墨蓝钢笔字虽是清晰,却也是她不愿看的,不管如何,她还是读进了心里,连同他淡笑着的低首看着那个年轻女孩儿的照片。   智媛离开很久了,她捏着那张报纸一动不动,像是刚从冰窖里拖出来一般,全身都凝了霜,手臂也是僵僵地弯曲着。张琳去厨房做饭时经过客厅,尽量地轻手轻脚,仿佛稍大声些,便会震碎了她。   多芬怀疑过这新闻的真实,但是他的笑是骗不了人的,那分明是含着宠溺和包容的笑。在后来他们相处的日子里,每当他这样笑时,下一刻便会把她揽入怀中,免不了要逗弄她一番。她很爱他那样,时常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,被宠着的,尽管他嘴里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。就连他跟她说要离开的前一天,他也是这样笑着跟她说——具体是哪天你自己猜。   斜阳西沉时,客厅里灰蓝灰蓝的,忧郁的调,并愈加暗沉了,新闻上的字模糊在暮色当中,她掉了滴眼泪在蓝的钢笔字上。   她疯狂地拨那串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,秘书的,亲近下属的,她能拨的都拨了,那个号码永远是关机,而林秘书和他下属的,拨通后吱唔两句便挂断了。   她倔强地不哭,许是所有的痛都下坠再下坠,沉到了一处。突然间时,她的腹部剧烈地痛起来,抱着肚子从上滚到地上,虚汗淋漓,短发全湿了,好不容易地爬回上,没一会儿又以为蹲到地上更舒服些,费了力跌落下去,鼻子撞到了地板。她蹲在地上,一手死按着肚子,一手揉着似断了的鼻梁,她感到无助极了,也失望了,终于万念俱灰地哭喊出来:胜贤,你在哪里,我痛死了,你在哪里?在哪里呀?   抱她去医院的却是周赫宇,她虚弱地睁开眼,看到他的那一刻,她好受了些。   医生诊断是急胃炎,打了止痛针后,下半她才安心地睡过去了。第二天早上,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,周赫宇仰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,沙发很短,他的两只脚伸到外面悬着的,双手抱在胸前,西装裤有些皱了,头发也是乱糟糟的,可多芬却因为他这副样子而感到安心——以前她发高烧时,他也是这样陪着她。   周赫宇在沙发上睡得本来就不怎么安稳,听到响动便醒了,他见多芬坐在上,连忙起身走到前,揉揉她的头发,弓身问道:“还难受吗?”   多芬摇头。“不难受,就是口渴,想喝水!”   “那你等等!”他倒了杯热水,吹凉了些递给她,又从衣架子上拿了外套说道:“我下去买点粥,少喝点儿水,知道吗?”   多芬听话地点头,把水杯递给他后,又睡下了。   不到十分钟,周赫宇买了粥进来,盒子烫得很,他执意要喂她,多芬也不再固执,任他一勺勺地把粥吹凉了喂到自己嘴边,尔后张口吞下。   “昨天我样子很狼狈吧,是不是很丢脸?”多芬小声的问。   周赫宇拿勺子的手滞了滞,想起昨晚抱着她的时候,听到她不停地唤着“胜贤!胜贤!”,心里便揪疼得难受,忙侧过身把粥碗搁到桌上,才笑着再揉揉她的头发,说道:“傻瓜,你以前生病的时候,什么狼狈的样子我没见过,还介意这些?”   “也是,可你以前喝醉酒的时候不也难看,有时候在大街上就吐了,别人都看着,连我都觉得丢脸。”多芬笑着说。   “那时候酒量差,我现在可不会丢脸了。”周赫宇用手给她理了理头发,尔后手按在她的肩上,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,才道:“我给你请假了,好好休息,别再生病了,昨晚我看你那样子心疼!”   多芬闻言低下头,鼻子不知怎的发酸,泪聚在眼眶里,随后被周赫宇扯进怀里,眼泪便簌簌地落到被子上。   周赫宇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,拈住她耳侧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把玩,片刻后低声说道:“记得你从前肠胃不好,以后我来照顾你,好不好?”他没听到回答,只是怀里的抽泣声好似大了些,于是拍拍她的背又道:“我不会让你生病了,即使生病,我也是要第一个发现,及时送你到医院,让你少痛些时候。”   他叹了口气,知道暂时是不会有回应的,只是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,而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话始终没说出来——   痛的时候,难过的时候,为什没是第一个想到我?      ☆、chapter 49   这两天新闻又热闹了,彼岸的热闻跨山过海地新鲜送达,国内有关他的头条铺天盖地,然而当事人却在此时销声匿迹,媒体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个似真似假的信息——他也许在今年内会订婚。   几天后,这次热潮如一阵季风狂过,了无痕迹,报纸媒体,有关此新闻封杀得干干净净,留了个悬念让众人去猜测。   然而,又过了几天,一位自称是“知情人”的站出来报料,说明与李胜贤一起的祖实身份是盛世集团的千金,因鲜少在媒体露脸,故而只有圈内少数人才知其身份,刚平静的媒体又沸腾起来,曾经挟怨抨击的人此次却隐匿了。   于是,这条八卦新闻因盛世的背景开始为人所津津乐道,商报,财经报开始分析两家联姻后发展的前景。   关注这条新闻的,只有一个人伤心痛苦着。多芬彻底地没了赶希望,就算她愿意当他见不得光的,他也不屑了。从此,他高居于他的世界;而她,当一个小员工,还得提防着不要被熟知她过去的人认出来。   这几日里,她耳边总响起她离开那天他的怒吼:即使我他妈的说我你了,说我要娶你,你还是要离开是吗?   真的只有一次机会,错过就没了。她不想,他那天是否只是气极了说说的,或者是自己听错了。然后,她又翻出锁在日记本里的字条,明明就是他的字迹,明明他就说他会在家,一直在!   可他现在要娶别人了,她连过问的勇气也没有,对方的背景是世家名流;而她的根,却在一个小县城。   这样的差异,她若去问,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。   所以,她只能堵了耳朵,闭了眼睛,或者假装自己死了,但,心还是痛着的。   当有关他的新闻彻底冷下来时,一个月就快到了,她强装无事地上下班,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,虽然偶尔会出错,但也被周赫宇顺利的掩盖了。这段时间,周赫宇几乎是天天陪着她的。她不说话,周赫宇也保持沉默不去吵她;她心里难过,脸一苍白,他便及时握了她的手;遇到她情绪正常时,他便开车载她去海边,去山上。   这次,他带她去了湖边的新楼。   多芬心系在李胜贤身上,早忘了曾在这里接过周赫宇的钥匙,而这栋房子,她也忘了,更谈不上装修。所以,再被周赫宇带到这里,她心里很是愧疚,想着自己太自私了,这次无论无何也要将钥匙还了他,别再拖着他了。   一进院门,她怔立在原处,小楼焕然一新,镶了咖啡的墙砖,尖尖的三角形屋顶,小阳台突了出来,典心欧式风格,前院的草皮也植上了,围墙旁种了高大的棕榈树,小径是石板砌的,短短的一条直通大门的阶梯。   屋里的装修与北方的小别墅有几分近似,玄关处有道红木格子屏风,红的实木地板,沙发是红褐的,暖暖的调,很温馨。落地窗外是后院,让她惊讶的是,用作了菜地,丝瓜苗边上插了竹竿,嫩绿的藤攀绕而上;墙角边种了翠竹,还没有拔高,叶子也是鹅黄的,有块空出来的地方搭了木棚子,看地里的青苗应该是葡萄。   “你什么时候弄的?”她回过头问周赫宇。   “就这个月,我想你也不会来装。”周赫宇站她身后笑着道,尔后看着她的目光如炬。“对不起,原本说好是由你来装的,但我不想等了!”   多芬避开他的视线,转个身走到沙发跟前坐下,说道:“周赫宇,别这样说,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买的!——”   “说错了,是我买给你的,也是我们以后要住的!”他打断她的话,走到沙发跟前蹲下,又道:“多芬,记得你那天在这里说的话么?——如果我愿意等你这几个月,你后半生每天都会等我回家。”   多芬讶然,她记得,可也是刚刚他说起后才记得,妈妈病逝,和胜贤分手,她全然看不见周赫宇为她付出的。胜贤要娶别人了,不要她了,难道她就要利用周赫宇的爱,让他把自己捡回去么?这对他太不公平了,虽然她曾经也这么打算过。   此刻,她只觉得自己恶心,跟本配不上周赫宇,她两只手互捏了几下,才脸红耳赤地说道:“周赫宇,你适合更好的,我当过别人的,以后你会被人说闲话的,况且,你也会在意以前的事情——”   “谁都会在意,如果你爱我,你也会在意我跟前女友的事情,但是多芬,我不是二十出头的我了,现在我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,只要你在我身边,比什么都好,真的!”他分开她的双手,放到掌心里包住,又说道:“我已经想好了,多芬,嫁给我吧,我跟公司申请了调派海外,我们去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,等到这里的人都忘记你了,我们再回来,好不好?”   他说话时已经单腿跪在地板上,脸贴在她的手心。多芬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,她没想到周赫宇考虑得如此周详了,这样一来,她怎没动心,去一个新的地方,开始新的生活,也可以忘了胜贤。   “多芬,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,但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忘了他,人生的路还长,你以前爱过我,以后有一天,你仍然会再我的!”周赫宇如是说,他眼角的泪滑落到她的手心里,滚烫的,尔后慢慢地变凉了。“我爱你,多芬,我能记得你的一切,我要在年轻时好好爱你,等到老了时再回味,答应我,嫁给我!”   她也无声地哭了,这番话任谁听了也会动容,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?她想着总有那么一天,忆起胜贤时,只是模糊的轮廓,而伴在她身边的,却是周赫宇和他们的孩子。那时,是会幸福的吧!   若不答应周赫宇,若不去尝试,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?胜贤的样子还那么清晰地刻在大脑里,不能一笔抹去,更要孤独地面对他与别人幸福地双宿双栖,那她该有多凄凉?如果有天被人认出了她的身份,李胜贤会不会为了子把她驱离这个城市?   她想得头痛了,身体滑下了沙发,周赫宇及时抱住她,抱得很紧,多芬在他怀里痛哭着,仿佛是在以泪水为逝去的爱情祭奠。   很久很久,她才平静下来,跟周赫宇点点头。“我们离开吧,一起离开!”   德国分公司正缺人手,周赫宇已经提出了申请,等着总公司的批准。多芬为了避嫌辞了工作,周赫宇替她联系了大学,想还给她一段单纯的学生生活。那个有古堡,骑士,乡村小镇的城市,到处充满了梦幻的城市,也是会给他们幸福的地方。   生活一旦有了希望,伤痛便复原得快了,多芬忙着学习语言,忙着查找学校的资料,忙着帮周赫宇办理出国的手续。胜贤暂时被抛在脑后,偶尔想起他时,看一眼戴在无名指上、刻了她名字的钻戒,她立刻甩甩头,把他从大脑里强制地驱离。   周赫宇也很忙,但无论怎么忙,到了吃饭时间一定会接了多芬,陪她一起吃;吃完饭后搂着她逛商场,采购些出国后买不到的东西;周末一起去爬山,或是郊游。现在正是踏青的时候,准备了午餐和零食,周赫宇便开车去郊外的山间赏青。   仿佛时光倒流,周赫宇和多芬又回到了四年前,上大学时分隔城市两头,仍是形影不离。周赫宇的快乐是不言而喻的,多芬——   也应该是的。   周赫宇绕过车头,站到多芬身前,疼爱地摸摸她的脸道:“今天累坏了吧!”   多芬摇摇头。“不怎么累,那里真漂亮,我玩得很开心!”   “开心就好!”周赫宇把手按在她肩上,又道:“总公司已经批准了,调令迟些时间会下来,大概下个月就可成行!”   “是嘛!这么快?”多芬笑着说。“我还以为要很久呢,我看了些图片,真漂亮,有些迫不及待了!”她语速很快地说着,仿佛是恨不得立刻就能离开。   “不用很久的,以后回来一趟也不容易,趁这几天好好玩玩吧。”周赫宇说着拉过她,接着道:“行了,你今天走了那么多路,一定累坏了,早点上去休息!”   他吻了她的额头良久,才放开她,然后转过她的身体,往大楼的方向轻推了一下。多芬顺势走了几步,回过头跟他挥手告别,尔后低头,转着手上的戒指上了阶梯。   她一直看着手上戒指——今天是她和胜贤约定的日子,所以想起他的次数最多,她只能不停地转动戒指,告诫自己不能再去想他。   周赫宇的车驶离后,停车场的另一辆黑轿车里走出来一个人,他单手抄在西装裤的口袋里,仰头望着那扇开了灯的窗户,阳台上空空的,他看到有个影子在窗户边上徘徊。他望了很久很久,仰得脖子都酸了,那个影子却始终没有走出来,他仍是倔强地仰着头,看向没有星星的空,手紧攥成拳,林秘书的话响在耳边——   听说,她订婚了。      ☆、chapter 50   屋里只开了台灯,灯上五彩斑澜的光投射在玻璃台面上,多芬一瞬不瞬地盯着手里那条“情人泪”,一粒粒透明的泪滴接连坠落,直到她觉得哭够了,才又系回脖子上,这是胜贤唯一费了心思送她的礼物,出国前,她还不想拿下它。   打开日记本,她两指夹起那张字条:我在家,一直在!   仿佛是听着他说出来一般,一个字,一个字的,那样真切。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,掀开被子下了,换了衣服便冲出房间。   城市的间依然流光溢彩,她坐在计程车里,望着这座就要离开的城市,突然感到这几年像作了场梦般,胜贤只是在她梦里的人,而她,仍沉醉在梦里醒不过来,一旦醒过来,她还是如几年前,和周赫宇携手走完一生。   而胜贤,让她爱得那么自卑,让她爱得那么沉痛的胜贤,原来只是个梦。   她该忘记么?即便忘记了,有那么一天想起来是不是还会遗憾,梦未成真?   半个多小时,计程车停了,她付了钱后披上大衣下了车。穿过了马路,走到铺了方砖的人行道上,这个时候没什么行人,到处都空寂着,她听着自己的鞋子贺面接触着,不紧不慢地“啪嗒啪嗒”响,凝了些寒,木棉是没什么味,只在昏黄的路灯下惨然地红着。   走了几十米远,她不敢往前走了,那房子是她住了五年的,那扇紧闭着的黑窗户,她从前总喜欢那儿往外看,,想像着自己变成一只鸟儿,振翅飞出去,停在枝头,歇在房顶,哪儿都可以去,自由自在。   人是奇怪,真自在了,竟又想自投罗网。她想起前段日子总在睡前忆起那扇窗户,离开前的那段日子,她站在窗台前,胜贤总是出其不意地从身后抱住她,啃咬着她脖子。她抗议他把自己当根骨头,他咬得更起劲儿了,你还拐着弯儿,我是把你当玉米,香喷喷人熟玉米。   她不伸手摸摸脖子,那儿有些灼灼地发烫,她笑着,可眼泪然知什么时候落下来了,她一面走,一面用手背擦着泪水。但那泪总也擦不干净,一地往外涌,炕清路,一头撞到了树干,擦泪的手揉着额面儿,她想,我这是活该,人家都要订婚了,我还在这儿想着他。   她蹲在地上,痛了后总算是没泪水了,眼前却多了双皮鞋,她心里一紧,这地方这么安静,别是有什么坏人,忙站起来看也不看,转了个身就要跑,手却被拉住了,正要叫出声时,她被粗鲁地拖着往马路上走,这才看清——   她总归是叫出声了,十分熟捻地叫道:“胜贤!”   李胜贤没应她,也没看她,只管把她拖到车旁,打开车门塞她进去,自己坐进了驾驶座,仍是没说话,打火启动车子。   依然是寂静的,车里也是,多芬当自己又在做梦了,心甘情愿却又情绪复杂地坐着,规规矩矩,连手都老实地交叠在腿上,不知是怕惊醒这个梦,还是怕惊回自己的理智。她甚至是脸也不敢侧一下,怕看到他,也怕看清他,因此,她炕到李胜贤铁青却又落寞的神。   车子重新驶回城区,改道向东边的郊区驶去,约一个小时,才在黑的镂大门前停下来,胜贤语气生硬地道:“下车!”   她听话地下了车,不怀疑五年时间是不是被他奴化了,他说什么,她总是条件反射地听从。   绕着螺旋石梯而上,多芬踏在青石板上,看向风拂过,波光粼粼的湖面,和一整片在灯光下落雪缤纷的樱树,树下叶子狭长,迎风摆动着青绿波浪的应该是鸢尾,这个季节还没有开。   她看到了自己曾说过的依山傍水的家,也听到了松涛和竹声,一个既浪漫又静心的家。   她注视着面孔冷凝的胜贤,他唇角微微勾起,噙着淡淡的嘲讽,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,那嘲讽颇有几分凄凉和心酸。   他一点也不想说话,更不想看她,只伸出手拉了她继续朝前走,走到日式房屋前,推开了门,到他和周赫宇曾谈判过的那个房间。竹帘子也是打起来的,沿壁的灯只亮了两盏,一明一暗,屋里若点的是烛火般,不甚明晰。   胜贤到窗边盘腿坐了下来,桌上的摆了茶具,却没有茶,他敲了几下桌子说道:“坐吧!”   她依言到他对面坐下,两手搁在桌面上支撑着坐得不怎么平衡的身体。胜贤只望着窗外湖岸的灯说道:“这房子是我为我未来妻子建的!”   多芬听了心酸,不由荡气,自己够难过了,他还非得戳她的心不可么?她也生硬地道:“跟我说这些做什么,是要恭喜你么?”   胜贤冷笑一声,转过头抓了她的手,粗蛮地拔下她的戒指道:“恭喜么?也是,我该恭喜你,我未来的妻子跟别人订了婚!是该恭喜的,但我说不出口。”   多芬初时没听明白,细想片刻后睁大的眼睛。胜贤把戒指又给她套了回去,不看她水盈盈的大眼睛,接着说道:“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?我们契约结束,我想着我们该在今天建立一个新的契约,一个合法的,双方自愿又平等的契约,我以为你也是愿意的。”他最终还是看了她的眼睛,紧盯着,眨也不眨一下地又道:“却没想到,还是不如你的初恋情人,就因为你从前爱过他,所以你就要嫁给他;就因为我逼你当过我的,所以我做的一切都不算什么?”   他声声咬牙切齿,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子,黑眸迸出愤慨的火。多芬被他斥责地瞠目,一时竟接不上话,半晌后她抽回手,也大声道:“你就这样说么?你不是都要跟人订婚了,现在又说什么新契约的话,我跟你的契约是合法的,那你跟她的呢,就是不合法的了么?”她想到那几天每每听着看着那些新闻时绞心的痛,努力地克制自己,想争口气,道理是在她这边的,可眼泪还是模糊了视线,使她软弱起来。“电话也打不通,音信全无,我生病的时候那样唤你,可你呢?你跟人家出双入对的,等我病好了,你又说要订婚了,你不知道我那时跟个死人一样,你还说,你你——”   胜贤见她的眼泪就心软了几分,本是一月来的思念都聚到一起,想着要见到她了,跟她求婚了,却听说她跟周赫宇订了婚,他的骄傲哪能接受得了,原本想就这样算了,她既然选择了别人只有祝福。然而在看到她像被遗弃的猫一样蹲在马路上时,就知道高估了自己的肚量,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气?明明就是他的人,明明就确定了她是爱他的,谁知才离开一个月就选择了别人,若是他以后有个什么意外,还不得立刻改嫁,这样一想,他的心又硬了起来,冷淡地说道:“我音信全无自然是有我的理由,那些八卦新闻你就能全信的,你没脑子不想想我说订婚的人就是你,你倒是好,还是你那个旧情人最称你心,你就跟着他过——”   “砰砰砰”几声,多芬拿了个茶杯在桌上猛敲,打断他那些刺耳的话,等他住嘴了,她才大声吼回去:“你就会说,你自己怎没想想你那个什么千金的,我算什么,不就是草根一枚,跟人家比得的么?她才称了你的心罢,别诬到我头上来,你怕我缠着你就直说,你怕我的存在误了你的大好姻缘也直说,反正我就要走了,碍不着你了,以后也没人知道你有过我这么个见不得人的,晒不得光的情人!”   “先跟别人订婚的是你,不守信用没等我回来的也是你,你现在倒还大声起来了,不是我的就一点也顾不着我了是吧——行,你去过你的幸福日子,爱去哪儿去哪儿,知道别耽误了我的姻缘最好,我要谁也犯不着费了功夫要你!”   尽管两人平日时都是七巧玲珑的人,吵架的时候也都理智全无了,李胜贤全然没察觉到自己的失态,只想着发泄闷堵在胸的积怨,而有些话则是不吐不快;多芬呢,也因为前段时间绝望了,准备带着伤跟周赫宇逃到国外,重新生活时,他竟然又说要娶的是她。   他们俩没有一个人的情绪是不复杂的,重要的是都怨着对方,这个时候显然说什么都不对,可不说也不行,不说那些委屈跟谁去倾诉?只能吵,吵的时候是廷快乐着的,说出口的话舒了心,但听进耳里的话又伤了心,如此恶循环,直到双方都快要说出不堪的言辞时,胜贤及时住了嘴,多芬也愣了愣——  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,竟然是在分手后。   “你走吧!”胜贤按着额头,背过身说道。   “你以为我想在这里?”多芬转身就走了,推门的时候“嘭”的一声,拉上门的时候仍是“嘭”的一声。   她刚走出大门,胜贤也跟着出来了,僵冷着脸说道:“这里没车,我顺路载你,车上你别跟我说话,到了市区你自己搭计程车回去!”   他最后还是把多芬送回家了,不为别的,吵归吵,吵过后不舍也是他逃避不了的事实。多芬在车上忍住了不发一言,尽管她还有很多的话要说,甚至也想问他为什么手机打不通,但终归是被那张冷脸给气到了,嘴闭得比蚌壳还紧!   她刚下车,胜贤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,就一个月,一个月而已,他就失去了她了,是什么感情这没可靠的?   多芬边走边哭,不小心又撞上了门,她没感觉到痛,只是很不甘心地想,说我不守信用,走之前为什没说清楚要娶我,手机关机,还对别人笑得那么暧昧,没多久又向世人宣布要订婚,什么男人这样靠不住的?   他们都觉得对方靠不住的同时,也很伤感,毕竟,他们以后是形同陌路了,这才是他们最不愿意,最放不下,也最不甘心的      ☆、Chapter 51   驶离艺术学院的大门,路两旁参立了两排翠郁的梧桐树。多芬想起了当初就读的大学,路边也是栽了梧桐树,周末的夜晚,她挽着周赫宇的手踏过地上的树影,偶尔有枯黄了的叶子落到肩上,抖落前被周赫宇拿掉,那时候他的每个动作都是宠爱着她的,她愿意跟他就那样静静地走着,企望校门永远不要关,企望天永远不要亮起,企望那条路长长的,永远没有尽头。   但她和周赫宇结束也是在梧桐树下。   而今,又来到一条相似的路,她坐在他的车里,看着他开车时每个娴熟的动作,得空时他也会问问她:累么?累就睡会儿,到了我再叫醒你。   这次,他们是不是能一直走下去,到路的尽头?   下午三点,他们约了许亚,也是他们最后一个要相聚并道别的人。回到市区,多芬说:“直接去许亚家吧,回来就没见过他,这次该花多点时间相聚的。”   周赫宇应了,把车开到许亚所住的公寓楼下。这楼是十多年前建成的,有些老旧了,白墙上到处是斑斑的黄水迹印子,尖尖的屋顶,木头扶手刷了黑的漆,走道间的墙是空的,只造了铁栏杆,若是有小孩儿经过得特别小心,贪玩一点儿,没准儿就从缺了口的铁栏杆里跌出去了。这样的楼是首尔经济腾飞的见证,最初的有钱人住在这里,等地产商盖了新楼便搬走了,然后再租给普通的工薪阶层住。   许亚住在六楼,敲了许久的门,里面才传出一声粗声粗气的“问候”,没一会儿门开了,酒气醺天,许亚脸红得跟关公有得一拼,身体贴在门框上,含糊不清地跟周赫宇道:“是你啊,我正找你呢!”   说完,他自个儿便往前倒栽下去,周赫宇松了多芬的手及时扶住他,又是抱又是拖地才把他扯到了沙发上——屋里真够乱的。   多芬看到茶几上的一堆空啤酒瓶,木地板电视机屏幕积了厚厚的灰,两只黑袜子被扔到一南一北地角落里,鞋子也东一只西一双的,报纸、各种单据飘得满屋都是,她想,这男人也邋遢得够有水准了。   周赫宇转个身跟她道:“他估计还要有会儿才能醒,你看这屋里乱得,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咖啡厅坐坐,等他醒了再上来?”   多芬笑道:“你以前跟他也差不远,五十步笑百步,也别嫌了。”她挽起袖子,从地上捡了个方便袋,走到桌前把酒瓶子装进去,又道:“趁他睡着这点儿时间,我给他收拾一下吧!”   许亚醒来的时候,多芬在厨房里刚用洗衣粉拖完地,还没用清水冲洗,便听到客厅里传来骂声,她扔了拖把就冲到客厅,正看到许亚暴瞪着双眼——脸和脖子活像烧红似的,揪着周赫宇的衣领一拳正中他清俊的脸。   周赫宇因突如其来的攻击傻愣了,许亚又趁势将他推到墙边,捏了拳头,踩过矮茶几跟着又要揍他,多芬反应极快地抱住许亚的胳膊,大声质问道:“你发什么酒疯,打你表哥做什么?!”   许亚这才冷静了些,但脸上怒火半点未消,手指着周赫宇骂道:“这一顿我忍了几年了,现在我还能忍,我他妈的就不算是人了!”   周赫宇趁空整了整衣服,走上前擒住许亚的双手,将他拖到沙发上制住,才说道:“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?还要动手,如果你不是我表弟,我今天非揍得你喊爹!”   许亚的头被按在沙发上动不得,怒气憋得脖子上一条青筋突起,他骂道:“我早就说过要揍你了,你他妈的别装成没事儿人,做了什么心里清楚!”   周赫宇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多芬,试图跟许亚讲道理:“不就是多芬跟我出国,你以前都能忍,现在忍不了了,何况你爱的是谁你心里清楚,纠缠过去还有意义么?”   许亚一听更怒了,挣扎了几下,但喝过酒没什么力气,只能拼命地摆动脑袋,大吼道:“我说的不是多芬,是晓雨!她怀孕半年了你不知道?那是你的种!”   语出惊人,周赫宇怔怔地松了手,许亚趁机站起身,把他推到沙发上,没功夫理茫茫然的多芬,指周赫宇的鼻尖骂道:“我昨天才找到她,看她大着肚子,妈的,我还高兴了一场,以为是我的,谁想到她吱吱唔唔半天,才说按日期算,那孩子是你的!她还说是个儿子!几个月后会是个健康宝宝!”   许亚骂完两行眼泪也滚了出来,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,用颤抖的双手抱住头,语气无比痛苦地道:“妈的,这算怎么回事儿?我跟她在一起的第一次,那孩子就在她肚子里了,我们在一起整整三个月,三个月啊,这孩子,这孩子就是出世了,我又怎么去面对他?”   多芬总算听懂了,她身体晃了几晃,险些跌坐在地上。而周赫宇这时也忘了她的存在,这个意外的惊喜等同于一个威力无比的炸弹爆开来,炸得他魂飞魄散。   “难怪她一声不响地离开我,原来就是没办法面对我,也怕你知道,可她糊涂啊,这孩子怎么能留下,她就是被那些小说害的,没常识,又没有人生经历,只知道真爱,没保证的真爱,昨天看到她都是脸蜡黄的,全身上下浮肿,人不人鬼不鬼的,看着就心痛死了!”   “她现在在哪儿?”周赫宇眼神空洞地问道,许亚抬起头,不解地看着他。“我问她在哪儿?说!快说!”周赫宇提了他的领子大声地又问了一遍。   许亚说了个地址,周赫宇重复确认了一遍就冲了出去,他忘了还呆愣在客厅里的多芬,下楼才想起,于是又跑上来,急急地跟多芬道:“对不起,我现在得去见见她,我得问清楚是怎么回事!”   “我跟你一起去!”多芬说道。   “我也去!”许亚也道。   一栋跟许亚的公寓差不多老旧的房子里,简单的几样家具,屋里甚至连饮水机都没有,只有那种插电的水壶,壶口冒出一股白雾般的热汽,晓雨提起来倒进三个一次纸杯里,要端给他们,周赫宇及时接了过来,说道:“我来,你歇着吧!”   晓雨的脸像是大火煎过了的蛋黄,脸颊和鼻梁起了些茶褐的妊娠斑,她不安地坐在沙发上,低着头。多芬还是认出了她,那个宴会上眼眸澄澈,格率真的孩儿,原来她能把自己的过去联想得那么准确,都是因为周赫宇啊,原来那时候她是他的朋友。   晓雨鼓了些勇气才抬起头对多芬勉强地笑笑,说道:“好久不见了,对不起,我说话不算话,这次没有小说可以送你了!”   多芬也礼貌地笑道:“没关系,我去书店买得到的!”   “嗯,也许有吧,但那都是过去出版的,我现在不能写书了!电脑都不敢开呢!”晓雨眼神黯淡,那双澄澈的眸子如今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,最能让人读出的,便是生活中的苦难使那不再坚定明亮,而是闪闪烁烁的。   “那你现在靠什么生活?”周赫宇关切地问道。   “以前还有些积蓄,我的房子也租出去了,现在住这里便宜,省着点,靠两套房子的差价是能凑合着过的,也许等孩子大一点了,我还能继续写小说!”晓雨低声道。   周赫宇一阵心疼,以前晓雨都是饭来张口的,家里条件好,除了写写小说外,并不需要操心生活,视钱财如粪土。而今,她也得为了孩子的未来打算,即便有积蓄也不敢乱了。   “你的家人呢?”他问。   “爸妈不同意留下这个孩子,连我表哥表嫂也要我拿掉,可我舍不得,跟他们决裂了!爸妈气得到现在也不肯见我。”晓雨说着,眼里分明地闪过懊悔,她并不掩饰,直言道:“其实我真悔了,当初该听他们的话,我以为自己能做个快乐坚强的未婚妈妈,可生活没那么简单,邻居知道我一个人独居,他们看我的眼神也不是友善的;现在挺着个大肚子,什么家务都要自己做,不知道有多累,这跟我以前写的看的,受尽宠爱跟呵护的准妈妈截然相反,现实是这么的残酷——可现在想拿掉也晚了,我都看到过孩子的手和脚了,不能拿了,也真舍不得拿了……”她说着把脸埋到双臂里,嘤嘤地啜泣着。   许亚心疼想抱住她,但周赫宇动作更快地把她揽到怀里,拍着她的背安慰着。多芬看得心里难受,索不看了,盯着自己的脚尖,偶尔也把眼光移到阳台上,那里置放着一个天蓝的婴儿车——   然后,她走了,没人察觉到她的离开——      ☆、chapter 52   周赫宇只给多芬打了个电话,说这几天有事要处理,多芬心知肚明是处理什么事,她也不问他,爽快地应承了——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爽快。   总公司的人事调令过期仍未下达,多芬通过以前的同事得知,由于德国分公司的管理层变动,因此,两边的高层人事异动暂缓执行。多芬当然知道是周赫宇又出了份暂缓申请,原因,只在于他动摇了。   星期天下午,感冒,多芬想着去买些消炎药,在楼下却见到了晓雨,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蓝卡通孕装,坐在长椅上,见到多芬,便用一只手撑着扶手,另一只手捧着凸圆的肚子,艰难地站起身。   多芬盯着她的肚子,心里想,那就是她和周赫宇和孩子,以后会长得跟我一般大,然知道那孩子会是什么命运。   “对不起,冒冒失失地来打扰你,我是跟许亚问到你的住址,正想歇会儿了上去找你!”晓雨添了添干枯的唇,跟多芬道。   多芬低头看到她还穿着拖鞋,想着她挺个大肚子跑这么远,不免为她捏了把汗,忙道:“怎么也不打个电话?我去找你就好了,你这身子还大老远地跑来?”   “我想我亲自找来,有诚意一点!”晓雨笑着道。“来的路上看到对面有家咖啡厅,我想跟你聊聊!方便吗?”   “走吧!”多芬挽了她的手,借她些力,带她走出小园。   白天的咖啡厅,不到时候便是冷冷清清的,几个穿着粉蓝围裙的服务员在厅里逛来逛去,多芬和晓雨选了个靠窗的座位,窗外砌了个假山,山顶斜喷出一股喷泉,洒到小园圃的鲜上。多芬要了咖啡,晓雨要了果汁,两人都望着窗外阴霾的天,晓雨先开口道:“我没想让周赫宇知道,更没想过要破坏你们,但是我的任,还是给你们造成了负担。”   多芬转过头道:“这话怎么说?你没那个想法是我们都知道的啊。”   “正因为你们都知道,我更不安。我真没想过要周赫宇娶我,你们颈没见到过我,忘了这么回事儿吧!孩子我会养大的,跟我姓,只要你不介意,周赫宇还是可以来看他。”晓雨急切地说明自己的立场。   多芬感到可笑,事已至此,当成没发生过可能么?况且周赫宇又怎么可能在明知自己有个孩子的情况下,还与别人结婚?他几日没来找她,不就说明了,亲生孩子比她这个失而复得攘无血缘的朋友重要多了。   “这不是我能决定的,周赫宇有他自己的选择。倒是你——”多芬顿了顿,直言道:“你心里真正爱的是许亚还是周赫宇?”   晓雨蓦然垂下头,藏在桌下的手捏紧了桌布,片刻后才抬头道:“我谁都不爱,只爱肚子里的孩子!”   “或许吧,谁又重要得过亲生血缘呢?”多芬别有深意地道,意指周赫宇,也是在说晓雨。   晓雨惨然地笑了会儿,颇感无奈地摇摇头,才坦言道:“真没想到,我从初中开始写小说,刻画了一个又一个真爱至上的主角,最后,自己却变成了奉子逼婚的配角,够滥俗,也够讽刺的。”   多芬心里想,把自己当主角的人,永远都是配角的命。她仰头望望那喜捉弄人的老天,说道:“谁都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,然而,在人生这场大戏里,命运才是导演,谁敢跟他叫板说自己是主角,有时候,认命虽然是出于无奈,但能苦中作乐,总比扮一辈子苦情角好!”她凄凉地说,说的是自己,也说了跟自己一样只能任命的人。   晓雨抬头惊讶地看着她,尔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道:“我写了这么多年小说,然明白这个道理,真是惭愧!”   “现在明白了,或许你以后就不再是个言情小说家,我倒是期待你往后的作品。”多芬笑说,紧接着话锋一转道:“替我转告周赫宇,总要面对,抽个时间和我谈谈吧!”   周赫宇对多芬避而不见,并非是不敢面对,他只是理不出个头绪,他当然也想和多芬出国一走了之,但陪晓雨去产检时,又亲眼看到了她肚里那个小小的周赫宇,初为人父的喜悦使他产生了浓浓的不舍之情,他常常会想到那个孩子出世时抱在手里时柔软的触感,嫩嫩的,滑滑的肌肤,那是他的亲生骨肉,有一天,他会蹒着两条腿,追着他喊“爸爸”——   湖边的柳条儿迎风扬起了绿梢,多芬站在树下,身后是那幢刚装修好的别墅,两指间的钥匙在阳光下反着银的光。“这钥匙还你!”   周赫宇当然是不会收的,他坐在石墩上,风吹得他前额的头发张扬凌乱,他不敢看多芬,只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说道:“我送出去了就不会收回来!”   “随你吧,还钥匙只是个形式,反正那锁随便找个锁匠都能打开!”多芬手一扬,便将钥匙掷入湖心,荡起几个不大不小的涟漪,然后摊手道:“我没钥匙,往后是不会来这儿了!”   周赫宇突地站起身,一望向多芬,眼泪就跟着滚了出来,他拼命咽回抽泣声,痛苦道:“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么?”   “你要跟我在一起,然后惦记着另一个人,和另一个孩子,你以为我能那样大度么?”   眼见周赫宇听了她的这句话后,高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,就似摇摇坠,她揉揉头发,和气了些道:“就这样吧,各归各位,各负各的责任,谁也别折磨谁了!”   一句话说出来简单,接受然是那么容易的。曾经似海无边的眷恋,温柔如水的缠绵,丝丝缕缕的牵绊,痛苦烦扰都是他们青年少时共同的经历,他认定了她是他这一生的子,她也曾把他当作今生唯一的依靠,他们都只看得到对方,不做他人想。而在那么多变故之后,他们再次回到原本的轨迹,是要再携起手走完一生的,谁又知道变故没完没了,这次甚至不是误会,他们都清楚地知道——   回不到过去了。   势必是要分开了,而这次的分别,是永久地从对方的世界里抽离。   痛苦的根源在于不彻底,在于不能全身而退,他遗落了他的心在她的世界,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,都是找不回来的。   “多芬,你知道我是真爱你的!以前是,现在也是,将来还是,我想,如果可以恨多好,如果恨可以取代爱,如果往后的日子我只有恨,那我会过得好些!”   “那你就学会恨我吧!得不到都会恨的,那很容易!”   “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书上总有人说要预约来世,原来就是要弥补今生的遗憾!”周赫宇说道。“就下辈子吧,下辈子我变成一棵树,长在路边,等你来歇脚乘凉!”   “那万一下辈子我也变成棵树,跟你一南一北呢?”   “所以我现在跟你讲清楚,你下辈子还是变成人,而我下辈子就变成一棵松树,每当你经过一棵松树,就仔细看看树干,流出松脂最多的那一棵就是我,那松脂是我的眼泪!”   “你这句话可真肉麻!”多芬强笑着,假意搓手上的鸡皮疙瘩。   “看,你觉得肉麻,我却是这样想的!”他的眼泪又涌出来,背过身去抹掉。“真是那样就好了,怕就怕,人根本就没有下辈子!”   “是有的,小时候外婆说过!”多芬安慰他,也说服自己相信。“我勉强答应你,下辈子,我会找到你,然后倚着你的树干乘凉!”   他们约定后,多芬冲他笑了笑,先一步走了,周赫宇挥了挥手,也背过身去,不再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。   这一次,不是擦肩而过,是背道而驰!   多芬想起了有一首诗——   你笑了笑,我摆一摆手  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。      ☆、chapter 53   一大清早的,多芬在机场送走了往后定居海外的智媛,真到离别的时候,其实是没多少话可说的,大概是因为都知道往后不再有机会见面了,说得再多也是白说,经年后忘了,岂不是白费了力气,但伤感仍是避免不了的,因而还是说了些“珍重,好好保重,以后要幸福”云云的话,除此,多芬是再找不出可说的了。   智媛走后,她在机场吃了份价格堪比普通西餐厅上等牛排的饭,再买了本杂志,便坐在麦当劳打发时间——再过一小时,还要为许亚送行。   相较智媛的意气风发,许亚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浑身都是湿冷的气息,多芬站得同他有点儿距离,却仍是感到从脚底板窜上一股冷意,她低头不看他瘦得有了心脸,庆幸他出门时还记得刮了胡子,没引来人围观——怕他自己也不愿意走得如狼狈逃亡一般。   “真的要离开么?辛苦找来的工作也不干了?”多芬明知故问,算是在找话说。   “按照正常人的思路,我应该在他们的婚宴上喝个醉,起后把一切都忘了,然后迎接新的一天?”许亚自嘲道。   “那倒不是,唉——反正我也要走了,你不在这儿,我倒是少了个记挂的。”多芬想说间俏皮话,可搜肠刮肚,平日里从旁听来,书上看来的风趣话楞是找不着一句,只迪老实实地伤感道:“回去也好,看这城市乱得,人活得辛苦,回去找个真正能陪你过上一生的人!”   “我说,要不你也别走了,咱俩被人选剩的凑合一下?”许亚风趣道。   多芬白了他一眼,推着他走到安检处,骂道:“走你的吧!”   “还真傲啊,被嫌弃的还嫌弃别人!”许亚说完,冲她挥挥手,笑道:“回去吧,到了德国给我发EMAIL!如果你不是穷得很的话,打电话给我也是会接的——当然,那是我新朋友不在的情况下。”   许亚转身往里走,寻他的新朋友去了,多芬从后面看到他的抬起了手,似乎往脸上抹了几下子,抹的也许是眼泪。她知道,经过这样的事后,许亚再不是从前憨厚的许亚,兴许,他变得风趣了,变得受孩子欢迎了,可他却没了真心实意。   可,谁又管得着谁呢?   她能管住自己,就非常不错了。   想虽这样想,但她能管住自己把该忘的都忘了么?比如说那个人。   走出机场,外面阳光大好,排队等候的计程车周身闪着水银般的光,她走近一辆,拉开了车门,转瞬又关上,尔后跟司机抱歉道:“对不住,我不走了!”   她复走回机场,进了自动门里,有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——   爱,从哪里开始,就在哪里结束。   那晚,李胜贤送多芬回家后,虽然心伤,倒是没怎么发怒——他是个喜怒不形于的人。然而越是这样压抑,使得他的脸永远都阴沉着,手下的人自是觉得压力倍增。因此,连日来,上班的员工均是神疲惫不堪,公司高层战战兢兢,面对老板噤若寒蝉,只能约束自己的下属,以防出现任何小失误而遭来责备。   知道事情缘由的林秘书这几日尽量不去老板办公室,他很清楚老板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,可以使他暂时松懈,不用以表面的威严来伪装,他想不透老板了那么多心思,什么人都能要得到了,怎还会为一个背弃他的人神伤?他觉得是不值的,但一个谨守下属本份的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。   在门外站了两分钟,他才桥进去。李胜贤背对着他站在弧形落地窗前,手里的烟已经快燃尽了,林秘书赶忙将桌上装满了烟头的烟灰缸清空,私李胜贤面前,才说道:“董事长,DM周总送来请柬,婚期在月底!”   烟头落到地上,溅起了少许火红的星子,不一会儿便灭掉了,林秘书赶忙从地上捡起烟头,掐灭了才送上请柬。他料到老板误会了,急急地补充道:“新娘并不是多芬!”   李胜贤秘侧过脸,怒盯着林秘书,仿佛他是在说笑话取乐他一般,使他受了辱,但仍是劈手夺过林秘书手里的请柬——火红的喜庆颜,烫金的字,他迫切地翻开,没找着多芬的名字,才问道:“是怎么回事儿?”   “我也不太清楚,据说新娘已经怀孕半年了,可能来——”   李胜贤摆手打断他的话,把请柬扔到桌上,佯作平静地说道:“没你的事了,出去吧!”   林秘书带上门,他又拿起那烫金字的请柬看了一遍,确认无误后,立刻拨了电话给周赫宇,这一面势必是要见的,即便他觉得有损尊严,却也这样做了。   依然是他那个能静心的家,依然是靠湖的窗边,周赫宇面形憔悴地盘腿坐在地上,这次招待他的不是茶,而是烈的威土忌,就着初夏的晚风,对饮两杯后,周赫宇微红着脸说道:“你一定会质问我孩子跟她谁重要是不是?”   李胜贤并不理睬他,转动着手里的酒杯,望着窗外。周赫宇喝了口酒,自顾自地说道:“如果是一个爱我的多芬,她一定比孩子重要,我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她,可她不爱我,她要的只是一个能帮她忘记你的人!”他自嘲地笑了两声。“如果没这个孩子,我想她会跟我如普通夫生活一辈子,或许没有爱,但还有亲情,迟早哪天,她会忘了你!你说我推托也好,这个意外的孩子帮我做了个决定,他是我的骨肉,完全属于我的。而多芬,她并不完整。”他狠狠地抹了把脸,再道:“你在国外闹绯闻的那段时间,我只要哪天一早去找她,不出意外都能看到她的眼睛是肿的。我不是要一个完整的她,但亲生骨肉的分离,和她的不幸福,比起勉强留她在我身边,失去比得到多,算我自私吧!”   他的话音刚落,李胜贤便碰翻了杯子,烈液体顺着光滑的桌面淌到地上,一滴一滴地,仿佛是有声音般,清脆地敲打在心上。他双目炯炯地望着周赫宇,指责道:“你知道你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?而她,如果我也不要她,你考虑过她会受多大的打击?我没见过比你更自私的人,对自己爱的人都这般算计!”   周赫宇说不出话来,他甚至不敢抬头对上墙壁上的灯光,只管埋头喝酒,半晌后才扯了扯头发道:“这世上少有人爱别人比爱自己多,你不是也一样,去国不也计划着什么,你再爱她,能在众人的讪笑嘲讽下去爱么?”   李胜贤看着手里的酒杯,气焰顿时灭了些去,稍过了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道:“我记得你曾经说过,你爱她爱得霸道,我爱她爱得自私,我们谁都配不上她。若单纯从爱的角度来说,的确是这样的,但这世上没有能单纯去爱的感情。”   “没错!”周赫宇抬眸说道。“她爱得也不单纯,你李胜贤若没有钱,又有什么值得她爱,值得她去迁就?”   “但她只是一开始在乎这些,往后真在一起了,我就算是破产,身无分文,她还是能心甘情愿地陪我吃苦受累!我要的,也只是这个!”   “所以你赢了!”周赫宇闷闷地道。“她生日过后,你就赢了,即使她往后会陪我吃苦受累,也绝不会是因为爱我,这很可悲,知道吗?”他狂饮了口酒又道:“但最可悲的是,我从不挑食,她却常常把葱和蒜细心地拣出来;她接受了我的戒指,却时时用戴戒指的那只手抚摸颈上的项链;她生病了,送她去医院的是我,但一直叫着的却是你的名字;明明是在我的车上睡着了,给她盖上我的外套,她却迷糊地跟我说:‘胜贤,我不冷,你自己别着凉了!’——”   后面的话全变成了哽噎,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酒,喝得很快,李胜贤握酒杯的手颤抖了几下,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。   “如果我能坚持个一两年,也许她的习惯会改,但她不知道,那些习惯和拿刀捅我没什么分别,你说,换成你,你还能爱下去吗?”周赫宇醺醺然地道。   李胜贤夺了他的酒杯,扶起他说道:“行了,我送你回去吧!”   周赫宇一手推开他,自己扶墙往门边颠颠倒倒地走去,拉开门时,他回头说道:“她去了北方,昨天下午的飞机!”   李胜贤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,他沉默地看着周赫宇离开,心里对这个男人再无介蒂,他想,他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——默默地看着一个不能挽回的人上飞机,目的地然是有关他的地方!      ☆、chapter 54   北方的初夏还有些清凉,阳光却是很好的,多芬在太阳下的小镇街道上走着,微微的风吹冷了她红红的脸,她闻到了木棉的芬芳,路边围了矮矮的铁栏杆,一对年轻的情侣坐在栏杆上,草叶从他们腿间探出青绿,年轻的脸庞相互看着,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。   哪有那么多的话说啊,多芬想,她和胜贤在一起很少说话,只是相互握着手,或静静的依偎着,时间一分一秒地还是走得极快。   那就是成年人的感情吧,不若年少时那么急切地跟对方袒露,长时间的默契,一个眼神,一个手势,便知道对方心里面的想法。   小镇的派出所位于街道中心,多芬等着过马路时,一眼看到对过站在门口等着她的小吴,也是张年轻的脸,短短的头发看着精神。车子一过,她跑几步到小吴面前,笑着道:“等久了吧!”   “没能去接你就很过意不去了,还说这个,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嘛?”小吴爽朗地笑道。“我可是真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!”   “路过,我想顺道来看看你!”多芬说得有些心虚,其实她是不知道去山上的路,坐车到这个镇来找小吴,问他有什么车可以搭上山去的。   两人走进派出所里,很简陋的几间平房,值班室里没人,小吴给她倒了杯茶。“你一个人来的?周董事长应该是在忙吧?”   “哦,是,他挺忙的!”多芬低头喝水,遮住了脸。   “我想也是,那几个劫匪因为有前科都判了无期,这些事情都是林秘书来处理的。”小吴说道。“你也应该听他说过了。“   “嗯,是。”其实她根本没听说过,胜贤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事情。“对了,如果要去那事发地,有没有车可以乘的?”   “怎么,你要去那儿?”小吴问完,见多芬别开脸装作打量值班室,便猜到她孤身一人去那地方,不是吵架就是分手了,心里骂自己唐突,忙又说道:“其实那地方是没有车去的,国道建好后,那条路基本上就被废了,你要去的话,我待会儿帮你问问,有没有私家车可以送你一程的!”   “被废了?难怪呢,我在城里要出租车送我去,他们都不去的!”多芬开始觉得奇怪,李胜贤那天为什么会走那条道?   “当然不会去,那条路的路况那妙,路边又是悬崖,除非是赶时间才会走的,因为走那比走国道节约了近了一小时的路程。”小吴看了眼多芬,挠挠头接着又道:“话说回来,李总真是有钱啊,把法拉利开上那条路糟蹋也不心疼的……”   说着无心,听者有意,多芬像被人给点了穴,僵坐在那儿,连表情也是麻木的。那天他会走那条道,难道就是为了赶时间陪她去大连看雪,所以才遭到袭击?   她捏扁了已经喝干水的一次水杯,心被撕扯着疼,如果那天他真出了什么事,如果他再回不来了,他岂不是就因为她的生日唆了命?   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,什么都不说,做什么也不让人知道。难道非要在分手后,让人死心塌地惦记着他,为他后怕么?   小吴最后动用了关系,让镇上的一个小工厂老板送她去山上。上次间,她因为焦急,心里只惦着李胜贤的下落,路况差,她也未曾留意过。而这次,兴许是因为她留心了,才真正地感受到路面的坑洼,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觉得出奇地难受。   山崖上的树都绿了,阳光筛下金斑在泥地上晃动,多芬谢过送她的人,便下车了。走到崖边的树旁,斜坡的绿草长了一人多高,底下林子里的树木葱笼。初夏的山,再找不出冬日的一点痕迹,她看向对面的山,山间瀑布若倒挂的白炼飞流直下,这么丽安静的地方只让她感到陌生——   都变了么?一切都变得使她认不出来了。   她寻了块草皮坐下来,呆呆地望着山边的日头出神,她明明就来到这里了,为什么还在回忆那晚的山崖?是从那晚起,她才知道,救回李胜贤,不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钱,而是不要他出事,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出事。   可是,当她和他都健康地生活在另一个城市时,却分手了。   人的感情为什么要那么复杂?为什没能相爱就一同走完所有的路?短短的人生,就浪费在无谓的挣扎里,此后,她不见得会遇到个她爱的男人,却仍是得嫁给他,然后在翻过日历的某一天,想起今天是她和另一个人的纪念日。   而胜贤,说不定还会遇上一个他也爱的人,但他会在经过某个山崖时想起,自己曾为了那么个人而不顾惜生命地赶路么?   走过了季节,流逝的,还有他们的爱情。   是不是每段刻骨铭心的爱情,都只能在往后的岁月中留恋?   她想得忘了时间,天渐渐黑了,倦鸟归巢,山林里寂静得骇人,天下起了微雨,凉丝丝地擦过她的脸,崖下黑魆魆的,像极了那晚,可她然会为这点儿熟悉而感到亲切,入的山实在可怕,她耳边响起一些模糊的怪声音,虽然她明白那是穿过林子的风声,但也免不了的汗毛直竖,她开始后悔自己在这里流连太长时间,现在找不到一辆车,难不成她要在这儿过么?   她倾身往崖下又看了几眼,脑子里顿时生出个荒诞的念头,如果她摔下去了,胜贤会不会来找她?找到她以后,他们是不是又可以重新开始了?   她摇头笑自己傻,即便他还对自己存了些感情,但远在千里之外,又怎么会来救她?摔下去不是存心找死么?还不如到前面找个农户住上一,明天再搭车下山。  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山崖,像是确定了自己的念头不可行,才要转身,这时,山路上射来一道光束,路旁的树都似罩了层昏黄的轻纱,汽车驶得近了,在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,她眨了眨眼,愣在那里,车灯还亮着,车上走下来的人——颀长的身材伫在车旁,看了她片刻,才朝她走过来——   “在这儿干什么?你在首尔扔了一个李胜贤,难不成想在这里再捡回一个?”李胜贤笔直地朝她走过来,调笑的话语飘进多芬的耳朵。   静得那般不真实,低沉嗓音仿佛是穿透了时空传递过来,遥遥地,惊动她规律的心跳,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——胜贤!她忘了喘气,定在那里,眼见那身影离她越来越近,更近了,近得她的脸贴着他的外衣,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儿,尔后,一双手臂环住了她——   他抱着她,在她耳边又说道:“你是不是想着跳下去,我就会去找你了?笨蛋!”   他的声音轻柔得似暖风拂过耳廓,多芬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,两眼一闭,眼泪从眼角滑落,她终于也伸出了双臂抱紧了他的腰,额头抵着他的肩,含糊又急切地说道:“我才没想跳下去,我只是看看就要走了,幸亏没走,可我也不是笨——”   她其实觉得自己笨拙得很,话也说不清楚,她想住嘴,可又管不住自己的嘴,亦或是管不住自己的心,她乱得很,紧张得手足无措的。   须臾,她听到一声的叹息,这才住口,只揪紧了他的衣领子,默默地在他怀里哭着。   “别每次都哭,好像一哭理在你那边儿了,你说,你晚上一个人待这儿干什么?出了事怎么办?又不是年纪小得很,这样让人担忧着急是存心的么?”他当然是知道她待这儿干什么,问出来,只是想听她说实话,而他,也该让她知道他在为她担心,不能再若从前那般,以为用心去做了便可以,误会常常是这样产生的。   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,一坐就坐到了晚上。”多芬抬起满是泪痕地脸,望着李胜贤,忽然笑了:“可能跟你说的一样吧,想到这里再捡回一个李胜贤,还真捡到了。”她说完踮起脚尖,闭眼吻他,起初只是唇瓣轻轻扫过,尔后胜贤俯首揽紧她的腰,加深了这个吻。   夜越发的深了,车灯仍是大亮着,雨丝似银线在空中交织缠绕,多芬的背贴着树干,粗糙的树皮磨着她的背,火热的痛传达到神经,她并不觉得难受,反是从心底生出一种愉悦,她勾紧他的脖子,山间的风吹得她的身体越来越热,胜贤离开她的唇,吻到她的脖颈,她似低吟地声声唤道:“胜贤,胜贤,胜贤!”声音渐渐小了,勇气却鼓足了些,她顺着心说道:“胜贤,我爱你!”   沉醉中人的却是耳尖得很,听到这句话立刻站直了身体,他的手撑着树干,状似审讯地问她:“真的?”   “真的!”多芬很认真地点头,向他确认不是自己意乱情迷时胡乱说的。   胜贤低笑两声,浅啄了她的额头,才道:“你清醒得倒是很快啊?不过,这好像不是你的错!”他见多芬的双眼在黑暗里睁迪大,又道:“我们先下山吧,这里晚了不安全!”他揽着她的肩往前走了两步,感觉到多芬似乎不情不愿的,于是站到她身前,想了想方道:“下次别清醒得那么快,我会多爱你一点!”   多芬不愿再听他没个正经,只好问他:“你怎么会来这里?”   “小吴打了电话给林秘书!”   多芬低头感激地想,这警察当得还真是尽心!      ☆、The end   他们没再回那个家,下飞机后,李胜贤便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南区豪宅。园子里的樱开得正烂漫,粉红雪白交错,起风时纷纷扬扬地飞舞,树叶子轻飘飘地落到静谧的湖里,湖岸的房子在水面上漾开来,房檐随着波纹一晃一晃地。多芬背靠着李胜贤,若醉了般微阖起眼眸,懒洋洋地道:“剽窃了我的创意,还藏了两年不让我知道!”   这话一说,原本惬意着的李胜贤神情不自在起来,怕多芬察觉,动也不能动一下了,嗯一声后道:“那时候你也只想着拿了钱就走人,事实上后来你的确是这么做的!”他说完很看不起自己,带她回来总是小心翼翼的,人啊,一旦在乎了,便怕被翻旧帐,再怎么算都是他欠她的。   多芬倒也没再追问下去,反正要清算的事儿多,不差这点儿。“那你说,在国外时,为什么我都联系不上你!”   李胜贤调整了一下挨着墙壁的靠垫,抱好她后,说道。   在国外期间,想着为以后铺路,顾家的千金顾欣一向和李胜贤交好,说起帮忙义不容辞。所以,媒体记者只拍到了他们出双入对,事实上,两人只是在计划着如何却茴先入顾家,尔后再以顾家亲戚的身份出现于人前,其间记者拍到李胜贤低首对顾凌微笑的那张照片,也不过是他们说起多芬时,李胜贤情不自地笑了而已。   整件事情经过很简单,却也是极讽刺的,八卦记者们只想着迎合众人的胃口,伤了别人的心而不自知,李胜贤也因为多芬的犹豫不决,想着让她受点刺激,认清自己的心意也好。只不过,他是自作聪明了一回,多芬在他离开后就认清了爱他的事实,好不容易决定等他回来便说清楚自己的心意,然想,李胜贤适时地给了她一个冲击,彻底地把她少得可怜的一点信任全部抹杀。  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最脆弱的,更容易产生自暴自弃的心理,如果周赫宇没有退出,他们之间,或许就阴错阳差地错过了。   “……其实想想,嫁给我是很辛苦的,你也得顶着顾家亲戚的身份过日子,再不是以前的多芬,过去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,这样,你还愿意嫁么?”   多芬低头凝思了半晌,才回头望着他,缓缓地说道:“你真自私,只想着你的身份背景,就让我做出牺牲。”她紧盯着他略有些慌张的黑眸,盯得眼泪都滚出来了,才握紧扣在她胸前的手说道:“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?为了你,我愿意,愿意后半生都当个名不符实的人!”   李胜贤转过她的身体,抱她到腿上,第一次颤着手抚摸她的脸,怜惜地看着她,自责道:“没关系,名不符实是给别人看的,在我心里,你是在我下班后做好饭等我的多芬,工作时给我泡茶的多芬就行了,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,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行了,嗯?”   “嗯!”她点头。“但我现在还不想嫁给你!”   李胜贤本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的,听到这话脸立刻阴沉下来,手臂也勒紧了她,气道:“你什么意思?这半天都是说假话的?”   “我申请了学校,不想放弃,我为你放弃多芬过去二十二年的岁月,你也要为我放弃两年时间!”说着,她拖过扔在地板上的手袋,从里面掏出两份打印好的合约递给他。   李胜贤只看了几行便扔开了,一手捏住她的脸,捏得她脸变了形,嘴也嘟得高了,才解了些气,然后气势汹汹地问道:“什么叫‘非正当理由不得探视’?什么又是‘对别人笑算是违规,罚没一次探视机会’?还有那个乱七八糟的‘义务辅导,不得拒绝?’、‘回信必须千字以上’,你直说你想怎么样?”   多芬耸耸肩。“我想享受一下被人追的过程,顺便培养一下我们之间的信任和默契,再好好爱自己,也让你多宠爱我一点!”   “我都忙死了还有功夫跟你玩这些?”李胜贤怒目以视。   “那你不遵守也行,反正我是要毕业后才跟你结婚的,探视机会就全罚没了吧!等你耐不住寂寞了再找别人,那时候我回国还能找到工作养活自己!”   “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?”   多芬双手捧着他的脸,笑得很是甜蜜。“亲爱的,你也没多少爱是值得我信任的,趁这两年时间,你该学会怎么样紧张我一点!否则下次遇到个什么误会,你甩手就放弃了,我爱得不是很冤枉?”   “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不要你?”李胜贤气得口不择眩   “不信!”多芬仍是笑得好开心。   李胜贤低头思索了半晌,才微微颔首。“你说得有道理!”尔后,他又笑道:“在你走之前,我得把这两年的探视机会全赚回来才行!”   说完,他横抱起她,穿过回廊,走到那间刚布置好的卧室。   庭园里起了阵微风,樱树枝头飘摇,下起了瓣雪,卧室的格子窗户大开,瓣飘进室内,窗角下垫了层浪漫的粉红,胜贤贪婪地吻着身下的人,火热的身体紧密地贴紧了她,一次次地,把自己的感情过渡,渡到她左胸的心脏处——   心脏的血液流过无名指的地方,他温柔地给她套上一只粉红钻戒,吻了她的手背,才揽她到怀里。“你也学会信任我,相信我会疼你一辈子!”   这是他说过的最肉麻的一句话,多芬望着窗外碧青的天,他也许不会说爱,但他却爱着她;两年后,也许他了别人,但这一刻他心里却只有她;也许某天,他和她都不再爱了,他们都还会记得曾经——   春天过了,便是热情洋溢的夏天! 作者有话要说:  嗯,结束了,没有番外,嗯就这样了,感谢各位的陪伴! 10月会出新文不是韩娱滴,以后会继续写的,欠了腻崽子一篇文!会补上! 拜拜啦!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